谢知涯低一点头，看着她无知觉的睡颜，眸中瞬刻浮现一点很柔软的笑。</p>
若是沈呦呦还醒着，便会发现他面色是从未有过的惨白。</p>
其实，他是有别的法子可以避过天道那一击的。</p>
可他却选择生受了那一击，然后魂碎身灭，化作虚雾，那抹分神也彻底消亡。</p>
分神死亡对他的损伤极重，带来的疼痛更是不亚于裂魂劈骨。</p>
可他却是高兴的。</p>
若只是寻常的喜欢，他并没有信心她会为他留下来。</p>
可如果他为她死过一次呢？</p>
她会不会多一点触动？</p>
世人皆说他是疯子，他的确是疯子。</p>
若是能让她长久地留下来，哪怕用自损的方式，哪怕只是因为怜惜与愧疚，他也甘之如饴。</p>
在他遍布苦涩与疼痛的漫长岁月里，她是唯一的一点甜。</p>
她会软软的毛毛蹭他，会给予他温暖的拥抱，会弯着笑眼，傻乎乎地挡在他前面，“谢知涯，我保护你呀……”</p>
久经苦药的人不该尝到蜜糖，终日不见日光的人也不该晒到暖阳。</p>
这是致命的诱惑，一经沾染，便无法割舍。</p>
无法割舍，便只能抓紧。</p>
……</p>
阖眼后，竹叶香气逐渐浅淡，沈呦呦做了个很长的梦。</p>
她又梦到了许久前，曾出现在她梦境中的那个黑发金瞳的少年。</p>
只是这一次，却是从另外的视角。</p>
从少年的视角。</p>
朦胧的月色下，梦中的她与少年一同池塘边的大石头上，一齐说着话。</p>
她絮絮叨叨说了许多话后，问少年：“你有没有吃过糖葫芦？”</p>
少年摇头。</p>
“那真是太遗憾了。”她舔了舔唇，眼眸亮亮的，“糖葫芦是世界上最好吃的东西，酸甜的山楂果上面裹上糖衣，一口一个，又脆又甜。””</p>
“尤其是北邺城，那里的糖葫芦，最最好吃……”</p>
说起北邺城，她又想到什么，兴冲冲地补充，“还有还有，北邺城边上有一座绵山寺，那寺外的山坡上点满了长明灯，无论什么时候都像白昼一样明亮，夜里特别特别漂亮……”</p>
少年没有搭话，只是静静地听她说。</p>
他明明是极冷淡的神情，像是很不敢兴趣，可沈呦呦却能听见他的心声——</p>
【真可爱啊……想听她多说一点……】</p>
他心里这样想，神情却仍是很不耐烦的模样。</p>
好在梦中的她并不在意这些，眉飞色舞地讲了一大堆后，还笑眼弯弯地道：“下次我们一起去玩吧，我对那可熟了，我带你去吃糖葫芦，去看长明灯……”</p>
这一次，一直缄默的少年终于开了口：“好。”</p>
他们当然是没有去成的。</p>
又是分别的场景，她已经梦到过一次，于是很熟悉。</p>
她开开心心地道别：“我要走啦……”</p>
他平平淡淡地应：“嗯。”</p>
可这一次，她听到了少年的心声——</p>
【不是说，要一起去吃北邺城的糖葫芦，看绵山寺的长明灯吗？】</p>
【可你为什么就走了。】</p>
明明他未露出任何落寞的神情，沈呦呦却莫名觉得喉头有些梗塞。</p>
他是在意的，只是从不擅于表达在意。</p>
又或者，是来不及。</p>
似是有朦胧雾霭被吹拂去，沈呦呦再看少年面容，却骤然一惊。</p>
除开那双金色眼眸，他分明和谢知涯长得一模一样。</p>
所以……她梦到的这些，是真实的发生过的吗？</p>
沈呦呦尚未弄清楚，梦境却骤然颠簸……</p>
她回到夜九身边，然后凄凉地死去，再也没能去找谢知涯，履行吃糖葫芦、看长明灯的承诺。</p>
天火降临，天灾灭世。</p>
夺取她根骨的苏若雪被天火烧成了灰烬，而她的尸骨却碎成数块，散落到了各处。</p>
于是，他在满目疮痍的焦土上徒行，只为了找寻她的骸骨。</p>
他找齐了她的每一块骨头，将她的魂魄拼凑整齐，一同葬在了某处时空缝隙。</p>
“如果能离开，就别回来了。”</p>
他对着那处虚空，神情淡淡的，声音很轻，</p>
“这方世界早该毁灭，可你应该好好活着。”</p>
……</p>
不知觉中，沈呦呦已泪流满面。</p>
汹涌情绪冲击下，她缓缓睁开了眼。</p>
这是一间颇为宽敞的内殿，她被安置在柔软床榻上，数重纱幔垂下，与外界相隔开。</p>
由于脱力未恢复，沈呦呦身子还有些发软，她强撑着坐起身，仓促披了外裳，便往外去——</p>
她想见他，很想见他。</p>
撩开重重纱幔，沈呦呦脚步突然一停。</p>
她看到了他。</p>
宽敞大殿之上，谢知涯站在侧处的窗前，幔帘紧闭，只有微弱的光透进来。</p>
他背影瘦削，长长的影子垂落在地，却因光线昏暗，几乎与地面相融。</p>
他不知在这里站了多久。</p>
这一瞬，沈呦呦脑中突然想到在过去的许多个年月里，他大概也是这样站着，终日待在昏暗的殿内。</p>
她心头酸涩难捱，刚止住的泪水再次涌出。</p>
这一刻，所谓飞升，所谓天劫，她都不想理会。</p>
她只是想，她不能离开，她不能再让他一个人。</p>
“哭什么……”他稍稍沙哑的声音在前方响起。</p>
沈呦呦摇摇头，仓促抹了一把眼泪，快走几步到他面前，伸手抱住了他。</p>
谢知涯没有再戴那张面具，露出苍白的面容，他身上温度低得惊人，宛若寒冰一般，却带着熟悉的竹叶香气。</p>
只是抱了一小会，他克制地将她拉开。</p>
看着她糊满眼泪的面容，他顿了顿，抬起手，用指腹将她面上残余的泪痕，轻柔地、一点一点地、擦拭干净。</p>
沈呦呦怔怔地看着他动作，眼眶中泪意迷蒙。</p>
“谢知涯。”她轻声唤他的名字，“我带你去一个地方，好不好？”</p>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大家的生日祝福！</p>
也祝大家都万事胜意、天天开心鸭～</p>
我已经在构思番外啦，我一定要写超甜的番外！！！</p>
或者，大家有什么想看的番外吗？</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