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了狩猎场,温酒找了个僻静的角落,召唤了自己的枭鸟,让它去帮自己找温情。一炷香后,枭鸟带回了消息,温情就在兰陵。
温酒刚想去和温情汇合,却顿住了脚步,到现在为止,她都还没有摘下过兜帽,将自己一头的白发挡的严严实实的。如今她身份敏感,如此打扮并不会引起别人怀疑。但是,温情不一样,她找到温情之后,日后必定是一起生活的。哪有人日日夜夜都带着兜帽的。
温酒思来想去,最后凝神运气,用灵力为自己染上了发色,然后才去找温情。
温情正躲在人迹罕至的小弄堂内休息,她听见有脚步声,也格外的警惕,生怕别人瞧见她的脸。
岐山温情,当年也是有名的妙医圣手,时常在山脚的小镇义诊,受人爱戴。可如今,却落魄至此。
温酒觉得自己越来越伤感了,在原地调整了一下,才上前唤了一声“情姐姐”。
温情愣了好一会儿,似乎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温酒的声音。温酒又叫了两声,才回过头来。一见到温酒吗,便红了眼睛,眼泪珠子大颗、大颗的往下落。
“阿酒,阿酒,你还好好的?”
温酒接住温情的手,道:“嗯,我还好好的,我没事。”
温情抓着温酒的小臂,伸手摘掉了温酒的兜帽,抚摸着她的头发,脸颊,连连点头。
温酒抓着温情的手,贴在自己脸颊上,道:“对不起,情姐姐,让你们伤心了。”
温酒摇头:“没事就好,没事就好……你既然诈死了,那就躲起来……含光君知道了吗?你去找含光君,快去找他,他一定有办法保护好你的。”
温酒整个人一僵,道:“情姐姐,情姐姐,我……你先和我去穷奇道吧。阿宁在那里。”
“阿宁?你知道阿宁在哪里?”
“在穷奇道。”温酒顿了顿,继续说道:“我在穷奇道发现了不少你们一脉的人,他们现在都在穷奇道,暂时很安全。我们快去,和他们汇合,然后就离开。”
温情连连点头,但是刚扶着温酒站起来,却又因为浑身虚无乏力,而跌了下去。
温酒连忙从怀里掏
出干粮,递给温情,道:“你先吃一点,蓝湛把夕颜剑还我了,我们一会儿御剑过去。”
温酒点头,狠狠地咬了两口,然后道:“还有魏无羡。我之前在街道上遇到了魏无羡,我……我实在找不到阿宁,所以我请他帮我。他现在回去金麟台,去找金子勋问清楚了。”
温酒闻言蹙眉,想了想道:“无碍,我留枭鸟在这里等他,我们先去。”
“好。”
温酒留了句话,也留了句劝,毕竟温氏现在是众矢之的,魏无羡是云梦江氏之人,还是少掺和的好。
她买了些一兜馒头,带着温情,御剑,不过一会儿便到了穷奇道。金氏门生依旧被温酒的捆仙绳绑在一旁,有人看着。他们瞧见温酒全都是一副见了鬼的样子。
温情松开温酒,跌跌撞撞跑去抓着一位婆婆的手,问道:“婆婆,阿宁呢?”
婆婆瞧了眼温酒,才道:“情姑娘,宁公子他……在里面。”
温情连忙跑进去,以为自己的弟弟只是受了重伤。但是没想到看见的却是一个可以称得上是活死人的温宁。当下抱着温宁失声痛哭起来。
“我找到阿宁的时候,他已经是这副样子了。我……给了他输了灵力,但是不敢送太多……情姐姐,这些都是我身上全部的药材,还有你的金针,你看看有没有什么是能用的。”
这些全部都是之前孟瑶给她的药材,几乎搬空了温情的药房。温酒走的时候,以防不时之需,便如数带在了身上。
她清楚温宁的体质特殊,所以尽管温宁几乎已经没气了,但是她也不敢把他埋了,只让他们好生照顾着,打算让温情看看,是否还有救治的方法。
温情闻言,连忙扑了过来,拿过金针,开始替温宁扎针。温酒在一旁也帮不上什么忙,便退了出去,将馒头分给了他们。
“酒姑娘,我们在这里没事吗?”
“不会有事的,至少今天百花宴有的他们忙的,不会来的。我们等情姐姐稳定了阿宁,就离开。”
温酒安抚了他们,然后走到了被安葬的人跟前,席地而坐,掏出了自己的酒葫芦,喝了一口,其余的如数倒在了
地上。
她瞧了眼这些土包,又瞧了眼在营地啃着馒头,满眼期待的望着她的人,别过了脸,因为她也不知道该何去何从。
以前无论自己闯了多大的祸,无论会受多重的惩罚,可她心底知道“该回家了”。哪怕是之前知道了温若寒的罪行,但是不夜天于她而言,依旧是她的家。
而如今……温酒才彻底明白,她早已没了容身之地。
“和我回云深不知处!”
温酒恍惚了一下,回过神来,对上了那些寄予希望盯着自己的人。
她深吸了口气,抬头瞧着天上的太阳,道:“爹爹,娘亲,朝阳该怎么办?”
一直到天黑,温宁也没有半点好转的痕迹,温酒一直守在门口,靠着石壁,不知道想什么。
忽然,有人道:“朝阳姑娘,有人来了!”
温酒连忙起身,站到了他们所有人前面。
是魏无羡。
温酒迎了上去,问道:“你怎么来了?”
魏无羡一副自己良心被狗吃了的表情,道:“我怎么来了?这话应该我问你吧?安无忧,你怎么来了?你是化作厉鬼了吗?啊?你知不知道我们有多难过!你有没有把我们当作兄弟?你知不知道我有多自责那天和你说了这样的话!你知不知道蓝忘机知道我做过这样的事情后,他差点杀了我!”
温酒被问的一愣一愣的,还有些心虚,道:“蓝湛这么隐忍怎么可能!”
“就是因为隐忍,所以才恐怖!他当时的眼神,如果不是泽芜君拦着,他真的能冲上来把我打一顿你知不知道。”
“你们又不是没打过,听学第一天不就打了么。”
“我……”
温酒看着魏无羡说不出话来的样子,忍俊不禁。
“你还笑,我……”魏无羡看见了不远处的土堆,神色不明,问道:“那是……都是吗?”
温酒回过头去,看了一眼,点了点头,道:“嗯。走吧,来都来了,去看看阿宁。”
魏无羡也知道温宁的体质特殊,所以才送了个防御符咒。但是看见温宁半死不活的躺着的时候,也着实吓了一跳。
“阿宁小时候就被阴铁吸走
了三分灵识,体质异于常人,现在……我只能治好他的外伤,他能不能醒过来,我也不知道。”
魏无羡看着温宁,又想起刚才金子勋随意轻佻的态度,怒火中烧。拿起陈情就往外走。
“魏无羡,你干什么!”温酒连忙拦住他。
“干什么?他们做出这样的事情,难道不应该受教训吗!”
“你以为我不想杀了他们吗?你以为我不想杀了金子勋吗?可就算他们死了,阿宁也醒不过来。而且,世人看法皆如此,难道要屠尽天下人吗?”
魏无羡颓然,苍白道:“是啊,世人看法,皆如此。”
温酒松开了抓着魏无羡的手,道:“现在,我们也没事了,等下,阿宁稳定了,我们就走。”
“去哪儿?”
“不知道,”温言松了口气,道:“但是天大地大,总有我们的容身之处。”
“且不说温宁现在不适合赶路,单就说这么多人实在不适合漫无目的的赶路。”
这下轮到温酒颓然了。
“……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总不能让我回去不夜天吧。”
魏无羡笑了,道:“我有个地方,我带你们去。”
“你疯啦!江晚吟那里,你怎么交代!我们现在是众矢之的,你知道的吧!”
“小无忧,我现在弃了剑道,又在金麟台扫了金光善的面子,也已经成了众矢之的。”
“可……”
“好啦,再不走,就真的来不及了。我可不知道我走之后,金光善他们到底是何打算,说不定现在派了人过来截杀我们呢。”
温酒咬牙,道:“好!”
所幸的是,穷奇道留有不少马匹,他们胖瘦搭配,两人一匹马刚好能凑一凑。魏无羡见大家都准备好了,便冲着温酒点了点头。
一声令下,一齐出发。
策马飞奔刚出了穷奇道口,魏无羡便看见了有人手执一把伞站在路中间。他眯起眼睛,看清楚了来人,想了想,勒紧了缰绳,回过头去道:“是蓝湛。”
温酒愣了一下,敲了一下马背,走到了最前面,望着蓝湛,道:“你来抓我回去吗?”
蓝湛攥紧了避尘,道:“
我来劝你。”
“劝我什么?和你回姑苏”
“……你要想清楚,若你就这么走了,就真的是离经叛道了。”
“离经叛道?”温酒苦笑道:“蓝湛,你怕是忘了,我自幼学的便是《温门菁华录》,我从未在你们的道上。”
蓝湛一向只是寡言少语,可如今却是几次三番被温酒堵得说不出话来。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但是却又憋了回去。
温酒道:“我信过你们,可到头来,阿宁他们是何下场?蓝湛,不若你来告诉我,这世间到底孰是孰非,孰黑孰白?大道有则,难道只是针对我们,那些所谓的执法者便可凌驾吗?蓝湛,我只后悔当初,没有早点动手,不然阿宁他们也不至于落得如此下场。我从未想过与你们为敌,是你们欺人太甚!”
魏无羡在一旁,看着蓝湛,又看着温酒,于心不忍。
蓝湛一向隐忍,喜行不露,可那天他们一起离开姑苏去查寻阴铁的下落前,一起看到温酒的留言的那刻,魏无羡看见了一个失态的蓝湛。
还有不夜天灭,温酒不幸的消息传出,他拦住蓝湛的时候,清楚的从他的眼里看见了杀意。
魏无羡道:“小无忧,含光君他……”
温酒没理他,而是继续说:“蓝湛,我问心无愧,纵与天下人为敌,我亦无惧。”
“也包括我吗?”
温酒笑了,缓缓举起自己的夕颜剑,道:“若是死在你含光君手上,也值了。”
魏无羡带着温酒他们到了夷陵乱葬岗。
温酒瞧着这阴森森的乱葬岗,感觉自己就是一块香饽饽,忍不住打了个哆嗦道:“魏无羡,你确定这里能住人吗?”
“当然能了,我在这里住了三个月呢,和它是老朋友了。”
温酒一愣。
她听孟瑶说起过,魏无羡回来之后便弃了剑道的事情,却没有听他说起过,魏无羡是在这里住了三个月的,忍不住问道:“你……到底……”
“好啦!”魏无羡打断温酒,道:“我们快进去吧。也好早点开始给温宁救治。”
温酒看了看身后已经疲惫无比的老弱妇孺,点了点头道:“你
先带他们进去,在这里布几个阵。”
魏无羡道:“你布阵不是很快的嘛,我们等等你就好了啊。再说了你又没来过,一会儿迷路了怎么办?”
温酒翻了个白眼:“大哥,一座山呢,你以为就是房间门口啊。再说了就一条路,我闭着眼睛也不会走错的。”
魏无羡想了想,好像也有道理,于是点了点头。
温酒等他们走干净了,松了口气。摸了摸自己的头发,又看了看自己的手腕,左右看了两眼鬼气,叹了口气,道:“各位,给点面子。”
然后,温酒划开了自己的手掌,以血为祭,布下了一个个防御法阵。
一盏茶功夫后,温酒收手,快步朝山顶赶过去。刚刚抵达便听见了洞内传来了一声“阿宁不要!”
她还未来得及问发生了什么,温宁便从洞内冲了出来,戾气冲天,一双眼睛都变成了黑色。
魏无羡也从洞内追了出来,看见温酒连忙喊道:“无忧,快拦住温宁!他失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