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边,张国栋才回到自己的座位上,虎卫营主将林芳平就出言道:“大帅,我等今日得此大胜,是否当速报洪督臣知晓,也好传扬我宣镇军马的威名。”
此言一出,军帐内众人皆随声附和起来,扬名立万的事哪个不想,更何况,今日的大捷可是在座众人齐心协力所取得的成果呢?
张诚自然也不好冷了众人的心,当下说道:“嗯。待房知海巡营归来,便令他书写一封捷报,明日汇集了哨探所得,一并报于洪督知晓。”
他接着又道:“今日,车营的飞礞炮可是发了神威,此后,我宣府军中又多了一个战场大杀器!”
“要得,这啥子开花弹可真是厉害,那炸起来‘轰轰烈烈’的,额滴乖乖,莫说是臊鞑子,就是天王老子来了,也白给嘞!”
郭英贤一想起战场上,鞑子虏骑被开花弹所炸的惨状,心中就感到无比痛快。
他更是一脸羡慕地看着张诚,问道:“总兵是如何造出这等大杀器,以后咱宣府军有了此物,又何惧鞑贼虏骑!”
张诚看着郭英贤,笑道:“飞礞炮本不稀奇,其实是源于毒火飞炮,而在《纪效新书》记载有一种‘子母炮’,其原理便与这飞礞炮相类。
嘉靖爷时的宣大总督翁万达,因觉将毒火飞炮携带不便,他苦思冥想之下终于将之小型化,造出可以单人操用的铁棒雷飞炮,即我们这种飞礞炮。
只不过,后来蒙古衰败,九边战事日渐减少,各镇边军也日趋懒散,军事废弛,飞礞炮这般杀器,也逐渐成了尘封的往事。”
张诚说到此处时,更是叹了口气,才又继续道:“尤其是俺答封贡后,我大明北疆边患有所缓解,除了小打小闹的袭扰,再无大战。
而为了应付小股流窜的北虏骑兵,各镇军将私养“家丁”之事,遂开始盛行起来,然其弊端亦很明显,“奇兵”强则“正兵”必弱。
自古以来,养兵之道无非是钱、粮、甲械诸物,而养家丁之耗费,远重于正兵,如此家丁虽强,正兵却是愈加羸弱。
虽对上小股北虏,更显优势,然一旦情势改变,虏贼大聚时,仅凭家丁却又难以应对,而此刻各镇正兵军事荒废,又难以使用。
更兼家丁多凭武勇出头,多弃火器而不用,致使我许多利器闲置,甚至是朽坏在武库之中,不敷使用,这飞礞炮也从此淡出各镇武库。”
张诚这一番话,可谓是道出了大明军事上的弊病,这也是困扰大明皇帝和百官的一大问题。
而其解决之道,却正是张诚在宣府北路所行之一系列改革举措,然此法在宣北可行,却无法在大明别处推而行之。
只因大明各地都已形成固有的利益集团,他们盘根错节,已无大小之分,只有利益捆绑,正所谓牵一发而动身。
各处地方上的小地主,往往勾连县中豪绅、县令老爷,而县令老爷又会向上勾连州府官员,尤其是那些县中的豪绅,能量更大,甚至多与当朝权贵有所勾结。
二百年来,大明产生出了一茬一茬的官员,他们致仕后,大多回到原籍所在县乡,置办田产,由此变生出一代代乡绅豪强之家。
他们通过联姻、利益输送等各种方式,早已结成一个个利益同盟,但只风吹草动,他们便会抱团在一起,力反击。
如今,经过两百多年的运转,大明朝堂腐败盛行,军事不修,朝纲不正,利益阶层严重固化,正是内斗之中,又包含这联合。
无论是当今皇帝,还是有任何新兴势力,一旦威胁到了他们的固有利益,便会被他们形成的联合力量,不遗余力的往死里弄。
所以,解决的方法有,但却没有合适的解决方式。
张诚在宣北之所以能获得成功,除了有当今皇帝、阁臣、疆臣等的信任与支持,更主要的还是宣北地方,乃是大明为数不多的实土卫所。
所谓的实土卫所,就是在宣府北路并未设州置县,也没有吏部派来的行政官员,此间的行政、税收、刑判等等诸事,皆由当地卫所直接负责管理。
而张诚的官职正是宣北地方开平卫的指挥使,本身就负有地方军政财刑诸般权力,虽也有其他一些如监察道、巡按道等制约机制。
但也多数成为了摆设,沦落为利益争夺的工具罢了,而这些官吏大多为朝廷所派流官,无论地方实力派中何人胜出,他们的那一份利益都不会缺少。
所以,只要不是闹出谋反乱国一类的大事,他们也大都秉持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理念,极其巧妙地维持着自己的地位和利益。
就好比张诚在宣北地方,募兵、剿贼、垦荒、核田、验户等种种,就算做得再过分,也都是朝廷所允许之事,况且还有皇帝的支持,他们又怎会过问。
而张诚便是借此来打击地方各军门将头,打乱错综复杂的地方固有关系网,将军户解放出来为己所用。
可即使如此,也是直到张诚借谋刺事件,诛除了开平卫同知薛良清和赤城守备吴有禄后,才算彻底掌握主动,直到进一步铲除宣府副总兵张国威后,长真正掌控住了宣北地方。
试想,在大明别处各省各府各州,又如何能做到如此?
当然,完使用武力的方式,除外!
…………
中军大帐内,众人正在边吃边聊,赤城营与骑营的镇抚官夏顺成和房知海二人巡营归来,张诚吩咐他们先吃些热食,再议其他。
最后,房知海负责写报捷的文书,而夏顺成则禀报着今日各营众将士功绩评定等事,还有适才巡营的一些情况。
而张广达和林芳平则提前告退,他们一个负责营外哨探,防敌偷营,一个负责营内巡查,以防发生营啸之事。
张国栋也提前告退,他要回营中再看看众将士的情况,并要亲自再巡视一遍各处营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