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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蓁对这王氏的无耻叹为观止。

半个月前她刚刚穿来时,连续几日去府城考察市场,经过农市时曾经远远目睹朱二郎的尊荣,也正正巧听到过朱二郎的坊间传闻。

“所以,伯娘是知道朱二郎常常打婆姨咯?他婆姨说是难产一尸两命,可真相会不会是被那杀猪匠活生生打死的呢?尸首已经掩埋了吗?经官了吗?仵作是如何说的?”

她的语气还是小儿女的俏皮,可一句接一句的质问竟迫的王氏语塞,竟不知该如何搪塞。

“伯娘明知朱二郎打婆姨,却还要将我同杀人凶手拉郎配。我手无缚鸡之力,如若嫁过去被打死,小满只有三四岁,如何能守住家中的田地与这老宅?伯娘保这趟媒,若说没有图谋,我还真不信呢。”

陶蓁说到这里,面色终于冷下来。

王氏恼羞成怒又心虚,一巴掌拍在案板上:“蓁姐儿,我要是想害你,你小时候走丢我就不会着急去寻你。真真是狗咬吕洞宾不知好人心,我有什么好贪图的?我……”

“哇”的一声尖锐啼哭,从伙房外紧挨的卧房传来。

布了虫眼的房门从里打开,原身的阿弟陶小满穿着肚兜光着脚丫站在地上,因为熟睡中被吓醒,咧着一张小嘴正哭的惊天动地。

陶蓁擦了油手,前去将小满抱在怀里哄:“不怕不怕,是说话声音大了些。你已经是满四岁的堂堂男子汉,怎么胆子这般小呢?”

显然她带孩子的经验尚不足,给陶小满戴的这顶“堂堂男子汉”的高帽子,并没有劝住小屁孩的啼哭。

她只好抱着他踱去灶台边,青石台面上放着一只钵,她取了筷子从钵里捞出一根鸡腿,控了控汤水递给小满。

哭声戛然而止,小屁孩一双小手抱着大鸡腿,抽抽搭搭的啃起来。

经此一打扰,方才剑拔弩张的气氛渐消,王氏又腆着脸继续道:“我若有私心,你小时候走丢我就不会去寻你。大伯娘是真真心疼你。”

又为朱二郎打婆姨之事做辩驳:“你是念书念痴了,庄户人哪里有不打婆姨的?你大伯也打我,我还不是好好的。再说朱二郎打婆姨,指不定是那短命婆娘不听话,否则朱二郎为何不去打旁人却偏偏要打她?”

陶蓁已套出王氏此行的小心思,再也不愿和这村妇纠缠,将陶小满放在小板凳上,抬手指向厨房外,“天晚了,我就不留您了。否则大伯若手痒想打您,该找不着人了。”

王氏被她如此讽刺,咬着后槽牙训斥:“过了十七的女人就像烂在地里的白菜,哪里有你装清高的余地?你今儿不知好歹,明日官媒上门配你个跛子、瞎子、老疯子,绑着你让你生娃儿,你那时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应,比那勾栏里的窑姐儿还不如……”

“您还是先操心操心自家的日子吧。”

“去你娘的蛋,”王氏彻底放弃了强装的亲切,摆出村头泼妇的架势,一跳三丈高,“你当你那个牝比旁的女人都矜贵,这个东西哪个女人没有,就你有?你全村打听去…”

陶蓁转身捧起桌案上洗过肉的污水盆,对着王氏毫不客气的迎头泼上去。

哗啦……

“啊——”一盆血水将王氏浇的透心凉,喊着就要上前撕扯。

“咚!”的一声,陶蓁握提起一把打磨得噌亮的菜刀,干脆利落的插在一块猪肉上。

王氏往前冲的脚步一顿,“你死丫头等着,我寻人打死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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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蓁把米盒子包完,放进蒸笼上了锅,蒸出来又一个个放好。姐弟俩就着开了嘴的米盒子吃过晌午饭,也未等到王氏搬来救兵。

她当然知道王氏不可能再回来。

这位伯娘还觊觎家里的破宅田产呢,不纠缠到最后一刻,不

会真的把她如何。

待推出板车,架好移动锅灶,做好第二日去城里卖米盒子的准备工作,天色已晚。

仲夏乡下的夜晚,漫天星子似泼洒在云层外的芝麻粒,稠密的让人起鸡皮疙瘩。一轮圆月向人间撒下清晖,将窗纸照的白莹莹。

房里没有点灯,陶蓁躺在炕上,身边闭着眼睛说梦话的是她的便宜阿弟陶小满:“真好吃,阿姐,我还想再吃一个……”

小屁孩怕热,两脚就将薄被踢走,露出他营养不良的一双麻杆腿。

陶蓁微微叹口气,上前拉着薄被替他护住心口,重新躺下去,回想着她现下的处境。

穷是无疑的。

原身父亲原本在城里书院当夫子,束脩丰厚,家中经济宽裕时还曾买了下人。可后来一场重病,让这个家一朝回到解放前不说,命还未救下来。

母亲那时已有身孕在身,产下小满未出月子,便因伤心而病故。再次经历了治病、办丧事一条龙,家中经济从解放前退到了奴隶社会。

待王氏再隔三差五顺手牵羊,三年下来,这个家完全回归原始社会。

原身儿时贪看花灯走丢被王氏寻见,这恩情陶蓁认。然王氏挟恩图报到如斯地步,这软柿子她不做。

可无论如何,王氏今日提醒了她一件重要事。

亲事。

大缙朝数十年前经历过一场大战,民众死伤无数。在位者为了促进人口繁荣,因此改了常例,将女子二十五岁未嫁要经官媒强配的例法改成了二十。

女子但凡二十岁还未嫁,官媒便要出手,只要性别对得上,哪怕对方是个傻子,也得强嫁。如若反抗便要仗刑,行完刑依然要抬去嫁人。

原身本无此担忧。

本就生得好颜色,及笄前已和一户李姓人家订了亲,李家只等着姑娘满了十六就迎娶。可原身父亲的孝期还未守完,又接上了母亲的孝期,这一守就是近四年,最后李家等不得,于半年前退了亲。

这可害苦了陶蓁。

现下陶蓁离年满整二十只剩下不到三个月,生辰八字早在出生时就记在了户籍纸上,自家一份、官府一份,连做手脚都不成。

逃跑也不成,出门没有路引和户籍纸,被官府抓住就是个流放。躲在山中还有狼和虎,想当一辈子野人得先保住小命。

要真要寻法子,也不是寻不着——这世道但凡有银子就有路子。

可陶家又穷得叮当响,就连做买卖的米面油肉和板车,都是陶蓁卖了原身视作宝贝的那些书册,换了三两银子置办下的家当。余下的也不过几十文,拿什么去收买官媒。

身畔的陶小满又踢了被子,陶蓁探手替他重新盖好,自己也闭上了眼睛。

睡吧,明儿一早她要第一次出去摆摊。

希望能遇上个如意郎君,年已八十,家财万贯,没有妻室,走路颤巍巍,能对她一见钟情。如此,第一日她嫁人,第二日就守寡,简直完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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