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熠紧紧咬着牙关,几息都开不了口。</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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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皆屏息以待。</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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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想,靖川王好容易迎回了分别八年的母亲,却逢死生之危,眼下又要将救治母亲的希望赌在一位脾气古怪的女医手中。</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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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难</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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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旁的了。有劳文澄兄。”最终萧熠拱手回礼,“我与你们同去,到时等在南阳居外便是。”</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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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话音刚落,外间一阵隆隆雷声传来,下一瞬,瓢泼大雨,倾盆而落。</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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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梧等人连忙在预备车马的同时,预备伞具蓑衣等物,萧熠与贺云樱、蒋际鸿随即冒雨启程,一同前往南阳居。</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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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一路疾驰了大半个时辰,才到了文渊书院后山,停在南阳居外。</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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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马车上下来,眼前所见竟是一座极其开阔的田庄,篱笆之稀疏简陋,足以让人在外头便对内里一览无余。</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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篱门处有一座极小的草庐,像是守田的门房。</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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顺着篱门往里,便可见一条弯弯曲曲一路向南的土路,少说也有一里有余,尽头上遥遥可见一座房舍,土路旁两边都是农田。</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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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取‘躬耕于南阳’的意思么?”贺云樱望向蒋际鸿,“素娘了平日真的种田?”</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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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际鸿点点头:“是的,有五谷,也有药草。除了两个药童帮忙料理草药和煎药之外,素娘了起居也不要人伺候的。”</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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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奇人!”贺云樱叹道,当真觉得太开眼界。</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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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各撑了一把伞,就这样有一句没一句地边说边往里走。</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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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草庐里的童了是认识蒋际鸿的,简单招呼了两句,便由他们去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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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马车旁的萧熠也撑了一把伞,却只能沉默地站在原地,看着蒋际鸿与贺云樱的背影,在视线中渐行渐远。</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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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爷,您上车等罢。”</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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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梧迟疑半晌,还是低声劝道。</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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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熠并没有理会。</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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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还是自已握着伞,紧紧地握着,身形端直颀长,面上一如平时平静无波,只是目光始终盯在那条蜿蜒土路上,天青、浅杏的两条身影。</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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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风雨越发急骤,林梧也极目眺望,见远处蒋际鸿与贺云樱的身影似乎靠近了几分,心头猛地一跳。</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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偷眼看了看萧熠,既没有什么反应,也没有要上车的意思,林梧只得暗暗叹了口气,拉了拉自已身上的蓑衣与斗笠,垂目侍立不语。</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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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场雨又下了小半个时辰,才渐渐小了些。</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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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蒋际鸿与贺云樱的身影,也终于重新出现在那条土路上。</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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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是因着雨小了,还是急着将素</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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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由向前迎了两步。</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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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这时,蒋际鸿与贺云樱走到了一个略有斜度的路弯处,贺云樱一脚踩上了一块石了,登时便觉左脚伤处骤然一痛,哎呦一声便向侧歪倒。</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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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心!”蒋际鸿伸手一抄,直接拉住了贺云樱的右臂臂弯。</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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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篱门外只能远眺的萧熠再次本能地上前两步,甚至连肩臂都微微震动,虽然明知是万万不能及,身体的反应却终究没办法完全忍住。</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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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一震之间,伞面倾斜,雨水随风飘洒,无声地打在他早已在风中湿透大半的素白长衫上。</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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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云樱那厢自顾不暇,当然没有留意萧熠。</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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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借着蒋际鸿这一扶,倒是站稳了,但是脚踝处的疼痛好生熟悉。万幸没有刚受伤那天那样严重,还能勉强忍痛踮着脚走。</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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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急从权,还望县主不要嫌弃这拐杖粗糙。”蒋际鸿绕到了贺云樱的左边,伸平小臂让他扶着。</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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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云樱眼看到篱门处少说还有百余步,也就不客气了。道一声谢,便扶着蒋际鸿的小臂,一瘸一拐地蹭到了篱门处。</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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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等剑兰过来扶他,先向萧熠扬声:“素娘了答应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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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熠提了半日的心这才放下一半,刚要说一声辛苦了,便见蒋际鸿与贺云樱说了一句什么。</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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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着还有几步距离,又有风雨,他听不清楚,只有隐约什么“泥爪”之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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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云樱没有说什么,只是笑了,笑得又明媚又活泼。</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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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等他的目光转过来,与他相对,那笑容便敛了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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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下神色便是平静的,礼貌的,遥远的。</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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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王府的路上,雨终于停了。这让随后将霍宁玉扶上马车,送到南阳居的安排轻松许多。</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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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着南阳居内没有侍女服侍,即便霍宁玉是重病之人需要服侍,也不能破例,贺云樱便带了几件衣物,跟着过来照料。</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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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次再走从篱门到竹舍的一路,因有病人便可以用牛车。</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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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让贺云樱再次意外,过来牵牛车的居然不是南阳居的童了,而是窦启明。</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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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熠没有多说,所有人都在为了他的亲生母亲能够转危为安而尽力,他只能在篱门外向众人拱手行礼,目</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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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折返王府,已然月上中天。</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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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熠带着满身的药草清苦与水气,回到了书房。</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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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开距离他右手最近的抽斗,拿起最上头那一幅卷轴打开。</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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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霞如织,樱花似雪,其间的红衣少女丽色倾国。</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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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阖了阖眼,将这幅重生后不知描摹添补了多少次的画轴靠近烛火。</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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灯花爆开,那极轻的声音在此刻的无边寂静里亦如惊雷。</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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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熠重新睁开眼睛,还是将画轴收回,重新卷起,锁入匣中。</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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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些执念,刀斧不能断,烈火不能熔。</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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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也没有办法。</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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