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倒是毫不夸张,方才谢封轩要是没能及时出手,自己被希夷真人的气息所迫,浑身无法动弹,只怕早已遭了那韩锋的毒手。而身在场中的谢封轩只要稍有分心,立刻便会被希夷真人有机可乘。
谢封轩却是傲然一笑,不以为意地说道:“爹身经百战,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眼前即便是千军万马,谢某人也不会将其放在眼里,更何况是些鼠辈。”谢贻香冷冷说道:“说得倒是轻巧,我倒真想看看,谢大将军孤身一人,有什么手段去对付那千军万马。”
谢封轩微微摇头,一笑不语。说话间,两人一前一后,已沿着秦淮河已走过好几条街,来到朱雀桥上。再往南便是乌衣巷,如今已变作一干文武大臣的府第,刑捕房却是在东面。
谢封轩心知谢贻香不会同他回大将军府,便说道:“天色已晚,我送回刑捕房。”谢贻香淡淡地说道:“不劳费心,我能照顾自己。”
谢封轩叹了口气,望着桥下的秦淮河叹道:“想不到时隔两年,还在和我赌气。”他伸手指着夜色下的乌衣巷,缓缓说道:“记得很小的时候,那时天下还未安定,爹身在战场无暇分心,只得把留在苏州外公的家里。谁知却因钦佩昔日住在此地的王谢之家,对那魏晋风骨向往之极,一直和外公吵着要来金陵。”
谢贻香听他提及往事,心中不禁一软,嘴上却不放松,淡淡地说道:“那又如何?”谢封轩苦笑道:“‘谢公东山三十春,傲然携妓出风尘’。同样是旧金陵、古秦淮,又何苦对爹这般刻薄?”
听到谢封轩将自己比作谢安,谢贻香心中强忍住笑,脸上却泛起怒色,说道:“这些年来,在朝中可算得上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了,而母亲去世多年,却也依然孤身一人……我身为晚辈,有些事情原本也不该过问……。”
谢封轩没料到自己的女儿居然会说出这么一番话来,心中大感诧异,问道:“哦?难不成与我赌气,却是有其他的缘故?”
谢贻香轻轻咬着下唇,但觉夜凉如水,万籁无声。他们父女两人刚从死里逃生,然而那希夷真人是何等厉害的角色,必然不会就此罢休,要是自己还将此事憋在心里,说不定将来连说的机会都没有了。想到这里,她终于鼓起勇气,大胆地说道:“大姐她国色天香,德才皆备,自幼醉心于学问,常以洪度、易安为楷模,立志要做出一番成就。可是最后却被送进了宫中,远嫁燕赵之地,断送了她毕生的梦想。哼,要不是大姐反过来为说话,我当时就要和翻脸。”她语气逐渐转重,继续说道:“二哥是翩翩君子,志虑忠纯,最厌恶血腥暴力。谁知两年前再一次自作主张,将他送到了漠北之地的军中任职,去对抗前朝余孽。在做出这些安排之前,可曾替他们想过?可曾问过他们的意愿?要为国尽忠,没人可以反对,但是凭什么要的子女赔上他们的一生,来巩固的丰功伟业?”
这番话已在谢贻香心中憋了好多年,此刻尽数吐出,心中大是舒畅。谢封轩越往下听,脸色越是沉重,隐隐露出一丝痛苦之色,长叹道:“贻香,年纪还小,很多事还不能明白。”他望着远方摇曳的灯火,悠悠说道:“俗话说得好,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看似风光无比,但如若一朝失势,只怕便要鸡犬同灭了。爹如今已然身在其中,很多事如果不去保自己的地位,一旦滑落下来,立刻便会遭人痛下毒手,只怕我谢家一脉也再无法存活于世。所以为了谢家上下这六十九条性命,家中所有的人,都难免都要做出些牺牲。”
谢贻香听他老生常谈,不禁冷笑道:“既然知道朝廷凶险,为何还不肯放下这一切,早日抽身而退?当今天子刻薄寡恩,心狠手辣,就连号称天下第一智者的青田先生也不能善终,去年刚过完五十大寿,还能有多少心力来应付这些明枪暗箭?”
谢封轩哈哈一笑,说道:“贻香,身在官场,不是想退便能退得下来的,有些东西一但拿在手里,就再也没办法将它放下了。更何况们身为我谢封轩的儿女,自当以天下为己任,肩负起自己的职责,怎能因为前路凶险就选择逃避?”
谢贻香摇了摇头,说道:“我有我自己的志向,不是为而活,更不会继承的事业。”谢封轩默视着自己女儿的双眼,终于叹了口气,再不言语,只是默默拉起谢贻香的手,往刑捕房方向缓缓走去。
谢贻香微微一震,望着父亲泛白的双鬓,这次终于没有再挣脱父亲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