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朝文武官员间的待遇不公,谢贻香自然早有耳闻。她听庄浩明提及朝中的纷争,虽是厌恶,还是疑惑地说道:“当今皇帝是何等厉害的角色,更何况那江望才的名头在京城中早已是妇孺皆知,任凭宁丞相那些官员如何掩饰,又怎么可能瞒得过皇帝?”
庄浩明伸袖遮挡着迎面刮来的劲风,点头说道:“不错,的确没有任何人能瞒得过皇帝,除非是皇帝他自己。要明白一点,便是担心那些武将****的人,不仅仅是那些个文官,皇帝他自己也对此也是十分惊惧,这些年来他一直残害那些开国功勋,便是这个缘故。试问皇帝如今身在其位,这倒还罢了,若是等皇帝百年之后,遗下的那一干皇子皇孙当中,又有谁人能镇压得住这些功高盖主的将军?”
说到这里,庄浩明“呸”的一声,吐出从自己长袖上吹进嘴里的一截线头,补充道:“正因为如此,皇帝才假装被宁丞相蒙在了鼓里,对这江望才不闻不问。如此一来,既可以把隐瞒江望才坐大的黑锅推脱到宁丞相头上,也不必让那些武将重掌兵权。”
谢贻香心中一黯,想不到朝廷中的勾心斗角,竟然早已远超自己的想象,不禁苦笑道:“这么说来,朝廷这次派刑捕房前来缉拿江望才,便是因为那两千万两被劫的军饷事关重大,影响到了湖广的安危,所以才无法继续装聋作哑下去了?”
她这么一说,分明是相信了庄浩明“缉拿江望才”的说法。庄浩明先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冷笑道:“不过那宁丞相倒也不会顾及什么湖广的安危,他这次当着满朝文武的面,将军饷被劫一事当众禀报皇帝,却是在为自己打算——他要逼皇上依罪责罚那个人。”
谢贻香顿时明白了他的意思,说道:“是了,这批军饷由于朝廷一时之间找不到兵力押运,所以是由江湖上的镖局所护送。而促成此事的正是恒王,姓宁的是想借此扳倒恒王?”
庄浩明“哼”了一声,接口说道:“宁丞相虽然精明,皇帝却更是精明。他为了保住恒王,所以便弃车保帅,居然想出要我们刑部房出面,在十天之内缉拿作案的元凶江望才归案。嘿嘿,他这么安排,倘若我刑捕房真能将江望才缉拿归案,那自然就保住了恒王;倘若我刑捕房无法办到此事,那受罚替罪的羊便是我庄浩明了,也一样能保住恒王。最重要的事,此事交由我刑捕房出面,还能避免以爹为首的一干武将重掌兵权,当真是老谋深算得紧。”
听完庄浩明这一番长篇大论,谢贻香这才明白了整个事情的缘由,一时间心潮起伏,思绪万千。她不住地摇起头来,说道:“皇帝当真是异想天开,这是什么破差事?分明就是要我们刑捕房前来送死。”
却见庄浩明陡然仰天大笑,扬声说道:“贻香,莫非直到今日,还以为叔叔这个刑捕房总捕头的职位,是人人都可以随便坐的?没有金刚钻,谁敢揽下瓷器活?皇帝的旨意当然不合情理,却是为了平衡朝中的局面,而庄叔叔我,又岂是等闲之辈?如今我既然敢来湖广缉拿江望才,要是没有十足的把握,我又何必来送死?”
谢贻香虽不知庄浩明的自信从何而来,但看来此行背后的目的,倒也并非是父亲的那般推测,一时间,她的心结终于被解来,这才稍微松了口气。然而转念又想起因此而身亡的程撼天、贾梦潮和薛之殇三人,不禁百感交集,心中也不知是喜是悲。
只听飞鹊前面的庄浩明不胜唏嘘,淡淡地说道:“正如我所说的,无论怎样的案子,案子本身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案子发生后的处理方式,因为这直接影响着‘得失’。此番军饷被劫,其中的真相如何,其实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如何处理。”
顿了一顿,他扬声说道:“如今我们要做的,便是要将这场‘弥天大祸’,变作‘迷天大惑’,从而迷惑天下所有的人。要做到这一点,首先就要将江望才缉拿归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