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言思道这番话,原本盛怒的谢贻香居然在刹那间泄气了,手中的乱离也随之垂了下来。其实她心中再是清楚不过,自己和眼前这个言思道相比,双方的差距毕竟太大,自己就连做他对手的资格都没有,又有什么反抗的意义?
所以从一开始到现在,从紫金山到鄱阳湖,自己永远只能被这言思道玩弄于股掌之间。莫非正如言思道刚刚说的,往后这一生一世,自己都要受制于此人了?
只听言思道忽然冷笑一声,用他那飘渺的声音继续说道:“说到‘鬼话’这两个字,我方才所讲的那个故事,才是真正的鬼话,乃是那些市井愚民在茶余饭后编造出来的鬼话。眼下我之所以要向讲这些鬼话,却是因为之后所发生的一切,似乎只有套用这些鬼话,才能讲得通。”
说到这里,言思道长长吸了一口旱烟,继续讲诉起了他的故事:“话说那怪物将穷盗匪救走……”不料谢贻香这回突然插嘴,冷冷说道:“嘴里给我放干净些,否则休要怪我刀下无情。”
言思道却是不怒反喜,淡淡地说道:“既然有此一骂,却是说明在认真听我讲的这些鬼话了。”当下他不禁笑了起来,又说道:“也罢,话说怪物救走了那位没钱的主,富盗匪一方自然气得火冒三丈。事后便有人对富盗匪说,救走敌人的怪物,其实便是这鄱阳湖里的湖神显灵,看湖神眼下的这般举动,倒不如花钱做上一场法事,再用猪羊为祭,祈求这位湖神倒戈,反过来相助自己一方。那富盗匪听闻此言,当即便答应了。”
“第二日,那富盗匪便派人在鄱阳湖畔的火龙山上准备,以猛火烤炙了十头壮牛,一时间肉香四溢、满湖皆闻。不出多时,便见火龙山下的鄱阳湖湖水激荡,似乎有庞然大物游弋于水下。那富盗匪当即发令,命人将一头烤熟的壮牛抛向湖中献祭,打算借此机会看清这所谓的湖神究竟是个什么东西。伴随着那头壮牛落下,离湖面还有丈许高低之时,猛然间湖面裂开,一头长约六丈、宽约四丈的巨型怪物破水而出,一张口便将那头壮牛囫囵吞下,岸上当即便有人惊呼起来,叫道:‘那是一头大鼋!’”
说到这里,言思道又吸了一口旱烟,吞吐云雾道:“说起‘鼋’这东西,乃是形似乌龟的一种大鱼,自古便已有之,其寿命更是极长,也便是俗称的‘王八’了。史书记载,昔日周穆王出师东征,至江西九江,因江河密布,行军受阻,于是教众军大肆捕杀大鼋,用以填河架桥,这才得以畅通无阻,最终战胜了东面的敌人。从那以后,庙宇内外的石碑和帝王坟前的墓碑,一律要选用石雕的鼋来驮负,便是来源于此。更有后来之人夸大其词,说那穷盗……说那位没钱的主最后之所以能坐上龙椅,便是因为曾被这头大鼋驮过。”
谢贻香冷哼一声,淡淡说道:“如何不说是天子与生俱来的帝王之气,自有百灵护体,这才引来了大鼋救驾?”
言思道哂笑道:“有道是‘人以群分,物以类聚’,依我看来,便是神龙助神龙,王八驮王八。”他不等谢贻香回话,连忙继续讲道:“言归正传,那富盗匪以熟牛投湖,引得湖中怪物现身。众人一见之下,虽知是鼋,却也从未见过如此巨大的一头鼋,大半都被吓得屁滚尿流,纷纷跪倒在地,口称其为湖神。”
“然而那富盗匪看清怪物的真身后,却是神色自若,教人继续往鄱阳湖里投掷烤熟的壮牛,那大鼋在火龙山脚下连吃六头壮牛,仍旧意犹未尽,富盗匪眼见时机成熟,当即脸色一寒,终于亮出了他的本意。只见他让手下抬过来一个千余斤重的大铁球,而这个大铁球之前早已和那些头壮牛一并在猛火上烤炙,此时已被烧得通红,富盗匪趁着大鼋吃得欢畅之际,便令人如同方才抛牛一般,将这个烧红的大铁球往鄱阳湖里投掷下去。果然,那大鼋毕竟低估了人心之险恶,当下也不疑有它,再一次自湖中跃起,一口便将那烧红的大铁球吞进了肚子里。”
“待到那滚烫的大铁球滚落进肠胃,顿时便将那头大鼋烧得肠穿肚烂,在湖水中奋力挣扎起来,先后翻腾起数十道丈许高的巨浪,到最后终于还是消停了下来,留下一具庞大的尸体浮于湖面,泛起一大股焦臭味;而大鼋身上流出来的血水,几乎将这整个鄱阳湖都染做了通红之色。”
“那富盗匪眼见那大鼋身亡,这才狠狠说道:‘整个江南都是我的,我才是这鄱阳湖上唯一的王!又怎容得下一头孽畜来和我为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