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眼下众人正在议论纷纷,但谢贻香却将这句话听得清清楚楚,说话之人分明正是那“泰山神针”欧阳茶的徒弟、江湖人称“天针锁命”的冰台。听她提及先竞月的名字,谢贻香心中顿时一片雪亮,难怪这冰台至始至终要和自己争锋相对,原来竟是因为先竞月的原因,是打翻了醋坛子。
要说以“江南一刀”先竞月的绝世风采,世间多有女子爱慕,倒也在情理之中,谢贻香早已见怪不怪。由于先前在湖广的时候,她始终没和先竞月会过面,所以并不知晓先竞月武功尽失,还是由这位冰台施针,以墨家蔷薇刺提供的“寻点定脉封印大法”护住身的静脉,这才可以继续以杀气御刀。
谢贻香不禁心道:“无论是师兄还是自己,之前都不曾和这“泰山神医”打过交道,自然也不可能认识这个冰台。冰台如果当真见过师兄,并且生出了爱慕之心,那么一定是在眼下的毕府当中。”想到这里,她当即抢到冰台面前,厉声问道:“见过先竞月?他如今在哪里?”
那冰台不料谢贻香竟有如此大的反应,心知是自己说漏了嘴,连忙冷冷说道:“不知道。”谢贻香如何肯信?师兄先竞月一早便已前来了毕府,而且还在私底下和常大人会面过,但在这之后,却再也不曾现身。如果不是先竞月故意隐身暗处,那便只可能是出了什么意外。当下谢贻香继续逼问道:“若不是在毕府里见过我师兄,又怎会识得他?而且还知道我们两人订有婚约?”
旁边的欧阳茶连忙出来解释,说道:“谢三小姐,‘纷乱别离,竞月贻香’的大名,江湖中谁人不知?三小姐和竞月公子之间的婚约,大家也早有耳闻。小徒的确曾见过竞月公子,却并非是在这毕府当中,而是在湖广的岳阳城。”
然而这冰台自从露面以来,便始终以言语攻击,谢贻香为查毕府命案,一直不曾理会,而今这桩命案总算能有个了结,她又听冰台提及师兄的名字,一时认准了死理,可谓是将所有积压的怒火尽数爆发了出来,竟不信欧阳茶的解释,冷笑道:“江湖中爱慕我师兄的女子,没一百也有五十,我早见得多了。但这些女子若是想来寻我麻烦,都会先掂量掂量自己有几斤几两,否则到头来别说要过我这一关,只怕我师兄连正眼也不会瞧上她们一眼,岂不是妄做瘌蛤蟆想吃天鹅肉之举?”
听到这话,那冰台顿时脸色大变,她虽然贵为“泰山神针”的徒弟,在江湖上也小有名气,但到底只是江湖上的草莽之辈,又怎能和谢贻香这等官宦小姐相提并论?她对先竞月心生爱慕不假,但一想到先竞月的未婚妻乃是这位谢封轩家的三小姐,到底还是心存自卑。当下她忍不住怒道:“当真是胡说八道!此番就在这毕府之中,分明是那先竞月主动前来找我,而且他一到此间,第一个来见的便是我。相比起来,到现在却还不知他身在何处,可见他根本就没把放在心上。”
这话一出,在场众人皆尽愕然,那常大人更是脱口说道:“莫非……莫非先统办也曾找过冰台姑娘?不知……是了,想必是先统办和冰台姑娘本就相识,所以曾来向询问过府里的案情。”那冰台方才在盛怒之下,自知说漏了嘴,不禁脸色发白,再不多说一言。
谢贻香冷笑一声,转头望向冰台身旁的欧阳茶,淡淡地说道:“既然冰台姑娘亲口承认,说在这毕府里曾见过我师兄先竞月,那么欧阳先生为何要替她撒谎,只说他们是在湖广见过?试问我师兄一早便已来了毕府,至今却仍未现身出现,难不成竟是们师徒二人在暗中做了什么手脚,用卑鄙手段暗害了他?”
那欧阳茶双眉一扬,还没来得及答话,冰台已接口说道:“胡说八道!这本就是我之间的事,有什么火只管冲着我来,一切与我师父无关!”谢贻香心头火起,忽然再次拔出腰间乱离,伴随着绯红色的刀光迸现,一刀便向那冰台当头斩落。
要说谢贻香虽然心怀怒气,不过是借题发挥,其实大半都是佯装,心中尚存了七分理智。如今师兄下落不明,自己虽然坚信他只是暂时不愿现身,但到底只是自己的一厢情愿,难免不是出了什么意外。所以她故意以言语激怒这冰台,甚至不惜拔刀动手,一来是要逼这冰台吐露实情,二来也是要逼先竞月现身相见。如果真如欧阳茶师徒所言,师兄和这冰台本就是旧识,那么此刻自己对她动手,先竞月若是隐身在暗处,决计不会坐视不理,必定会现身相见,从而化解这一场误会。
那冰台见谢贻香居然向自己动刀,虽然有些意外,却是毫不示弱。只见她也不从椅子上站起身来,仍旧维持着坐姿,只是将双手一扬,便有十多枚金针从她的袖口里疾飞而出,居然后发先至,率先击向谢贻香的头脸。看她这一出手,显然也是江湖中一流的手段,可见这“泰山神针”的金针功夫果然名不虚传,就连门下的弟子都有如此本事。
要知道刑捕房里曾有一位捕头,叫做“星如雨”贾梦潮,也是一位用暗器的高手,尤其是这金针一道,更是他的拿手功夫。谢贻香之前曾向那位贾梦潮请教过好几次,所以眼下冰台的金针虽然来得巧妙,但她倒也并未放在眼里。
当下谢贻香手腕发力,顿时便让已经劈出乱离翻卷回来,在自己面前环绕出一团刀光,恰好迎上冰台射来的金针;那十几枚金针被刀光卷入其中,继而随着乱离的走势飞舞,待到谢贻香将乱离再次挥出之际,这十几枚金针便已尽数掉头,朝那冰台身上打回射了过去。
眼见这两位妙龄少女一眼不合,便已兵刃相向,众人一时还没回过神来,又看到谢贻香使出这手“单刀偷针”的绝妙功夫,好几人忍不住喝彩一声。那冰台也没料到谢贻香还有如此俊俏的绝技,仓促间只得纵身跃起,让回掷过来的金针从自己脚下飞过,“啪啪啪”尽数钉在她先前坐的那张椅子上。
谢贻香一招无功,手中乱离不停,随即又是一刀挥出,直取半空中冰台的腰腹。冰台此时正是旧力已尽、新力未生之际,眼见谢贻香的乱离来得迅捷,只得在半空中将腰身一扭,奋力避开刀锋,让自己的身形斜斜往旁边落下;却不料她这一落下,恰好伸足踏在座椅旁的几案角上,顿时便将一张几案踏翻。
要知道冰台先前背进前厅里来的那个药箱,一直都放在这张几案之上,众人也未曾在意。此时伴随着几案的翻倒,这个药箱也一并掉落在地,发出“啪”的一声轻响,将药箱的木盖摔了开来。然后便有一颗西瓜大小、圆鼓鼓的东西从药箱中一骨碌滚落出来,沿途抖落了一地的白灰;众人定睛一看,分明竟是一颗沾满石灰的人头!
欧阳茶师徒的药箱之中,如何会藏有一颗人头?这一幕发生得太过突然,直看得在场众人目瞪口呆,一时都没了声音。待到这颗人头上沾满的石灰滚落掉大半,依稀可以看出是一颗三十多岁中年男子的首级,长脸粗眉,高鼻大嘴,一张脸更是微微向内凹陷。
只听主人席位上的毕长啸突然暴喝道:“这……这是恒王的头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