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着谢贻香惊恐之际,那黑袍妇人也顾不得地上的小男孩,兀自转身就跑,一溜烟钻进了屋子旁的小巷。谢贻香满脑子都是对方那条毛茸茸的手臂,一时竟不敢上前追赶,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那黑袍妇人消失在了小巷深处。
而不远处的先竞月杀气一出,顿时便将那六名乞丐震慑当场,直吓得手足发软,相继往后退开。他连忙冲出包围,赶到谢贻香这边。谢贻香则是一脸惊恐,口中喃喃念道:“鬼猴……鬼猴……”她这才发现师兄来了,连忙说道:“那黑袍妇人,其实……其实便是鬼猴,是我亲眼看见的!”
围观几人方才也看到了妇人那条毛绒绒的手臂,至今仍是心有余悸,刚一回过神来,便惊呼着一哄而散了。先竞月眉头微皱,将地上的小男孩扶起,叫谢贻香照看,然后便用黑袍妇人掉落在地上的钥匙打开门锁。房门被打开后,他进去一看,原来这间破旧的屋子里居然还有两男一女三个小孩,都是三四岁大小的年纪,正被绳索绑缚在床上,嘴里还被塞着破布。
见到屋中这般情形,先竞月不由地火上心头,如此看来,那黑袍妇人果然是个专门偷盗孩童的牙人,若非今日这一番追踪,从而找到她的窝点,屋子里这三个小孩还不知会被她卖到哪里去。
他连忙去给那几个小孩松绑,却不料方才那几个惹事的乞丐还不肯善罢甘休,又哄闹着堵在屋子外面,摆明了要找先竞月的麻烦,门口的谢贻香此时已回过神来,当即亮出腰间乱离,向那几名乞丐冷冷问道:“诸位可是丐帮的朋友?”
听到这一问,那几个乞丐微微一怔,还未来得及答话,便听一个洪亮的声音大声笑道:“大将军府的谢三小姐,果然好眼力!”话音落处,一个须发皆白的老乞丐已从对面屋子后绕了出来,向一众乞丐喝道:“一帮不中用的东西,不得无礼!”
那六个乞丐连忙转过身去,相继朝那老乞丐躬身行礼,招呼道:“侯老爹!”当中一人却有些愤愤不平,说道:“侯老爹,这里本就是我丐帮的地盘,分明是屋子里那小子先欺负人。”那个被称作“侯老爹”的老乞丐顿时笑道:“胡说八道,他若是真要欺负,纵然有一百条性命,只怕也不够他杀。都给我闭嘴了!”
教训完六个乞丐,那侯老爹这才向门口的谢贻香作揖,笑道:“想不到鼎鼎大名的‘纷乱别离,竞月贻香’居然大驾光临兰州,真是可喜可贺!方才是这些孩儿们没有眼力,若有得罪之处,也算是不打不相识了。老乞丐代表丐帮兰州分舵,在此替他们向二位赔礼。”
眼见对方一团和气,并没有再动手的意思,谢贻香这才收刀回礼。要说起这丐帮的名头,那当真是家喻户晓,几乎可以说是天下第一大帮会。因为历朝历代难免会有沦为乞丐之人,为了寻求庇佑,大都会加入丐帮,所以上千年来,丐帮一脉总是长盛不衰。但由于加入丐帮的门槛极低,以至门下弟子鱼龙混杂、良莠不齐,行事也是介乎正邪之间。
而谢贻香和先竞月二人虽然算半个江湖人,但一个在刑捕房办差,一个在亲军都尉府任职,即便要与江湖门派打交道,也都是有一定地位的名门正派,几乎没和这丐帮有过接触。所以如今在兰州城撞上丐帮,谢贻香反倒有些手足无措,摸不透对方的深浅。
先竞月此时也从屋里解救出了那三个小孩,当即简单说明事情的缘由,那侯老爹听罢,顿时一脸惊讶,说道:“这兰州城北乃是我丐帮的地盘,想不到竟有如此胆大妄为的牙人作恶,倒是我丐帮的失职,自然不能坐视不理。幸好今日有‘竞月贻香’仗义出手,救下了这几个被虏劫来的孩子,可谓功德无量。依照老乞丐的愚见,此事还是应当通知衙门得好,由官府出面处理这几个孩子事。”
谢贻香和先竞月自然赞同这一提议,那侯老爹便吩咐手下一名乞丐去叫官差,不一会儿便带来了一个寻街公差。那寻街公差开始还有些爱理不理,直到谢贻香报出兰州府衙门邓、于、仆固三位捕头的名号,那公差这才放下姿态,做主将屋子里的三个孩子连同刚被劫来的小男孩带去衙门,又恭请谢贻香、先竞月和丐帮众人同去衙门做笔录。
当下众人便将四个孩子一路带去兰州府衙门,经过一大番交涉,那兰州府的邓捕头便接过此案,一面传下通缉令,遍城搜捕那个黑袍妇人,一面又安排这四个孩子暂时寄住在衙门里,等候官府寻找他们的家人。待到事情交接妥当,那邓捕头又向众人致谢,众人客套半响,也不在衙门里久留,便一同离开。
出得衙门后,那侯老爹这才向谢贻香和先竞月自报姓名,说道:“老乞丐乃是丐帮兰州分舵的长老,姓吕,没有名字。由于胡乱学得一套‘通臂拳’,所以道上的朋友都称老乞丐为‘飞天猿猴’;久而久之,帮里的孩儿们便管我叫‘猴老爹’,倒把原来的姓氏给叫没了。”
谢贻香和先竞月直到此刻,才明白原来哪里是什么“侯老爹”,分明却是“猴老爹”。再回想起宁萃留下的“兰州鬼猴”四个字,谢贻香心中不禁咯噔一下,暗道:“如何又与‘猴’扯上了关系?先是那夜潜入曹员外家觅食的猴子,然后是在五泉山下卖艺的波斯耍猴人居星士,接着又是那个手臂形似猿猴的黑袍妇人,再加上眼前这位丐帮的‘猴老爹’,这一连串与‘猴’有关的人事,是否便与宁萃所谓的‘兰州鬼猴’有关?”
当下谢贻香也不露声色,向那猴老爹拱手说道:“我师兄妹二人虽与朝廷有些瓜葛,到底也是江湖儿女,此番前来兰州,更是以江湖人的身份前来拜访,自当遵守道上的规矩,不敢越雷池半步。然而今日我师兄妹二人在这兰州城里,居然撞见虏劫孩童的牙人,当然不能袖手旁观,坏了江湖上的道义。”
说着,她便径直盯向那猴老爹的双眼,又不卑不亢地说道:“哪知我师兄妹二人眼看便要将那妇人擒获,丐帮却在此时突然出现,还故意对我师兄进行阻拦,不知贵帮此举却是何意?而且那妇人藏匿孩童的窝点,分明就在兰州城北丐帮的地盘上,难免不令人浮想联翩。对此,还望丐帮的前辈能够给晚辈一个说法。”
谢贻香这一番言辞端是厉害,三言两语便将那猴老爹架了起来,令他不得不答。谁知那猴老爹打了个哈哈,竟是满不在乎地回答道:“我丐帮虽不是什么名门正派,但帮中兄弟也皆是敢作敢当的好男儿,今日因为一时误会,不小心弄丢了们要抓的人,丐帮自然认账,定会赔偿二位。只不过这整件事当中的曲折缘由,倒不是只言片语可以说得清楚;老乞丐素来嘴笨,可不敢代表整个丐帮兰州分舵向两位胡乱解释。”
说到这里,那猴老爹又是一声大笑,继续说道:“话说江南的‘竞月贻香’既然来了兰州,我兰州的武林同道又怎能装聋作哑、视而不见?自然要盛情款待二位一番。也罢,明日傍晚,便由我丐帮兰州分舵做东,在城北黄河对面的白塔山上摆下‘狗头宴’,恭请二位前来喝酒吃肉,从而将今日之事解释清楚,给两位一个满意的交代。”说罢,他又补充了一句:“而在此之前,请恕老乞丐不敢回答二位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