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就在言思道和墨寒山射覆之际,不知不觉已是大半个时辰过去,此刻听到前来禀告的曾无息说出这么一席话,言思道不禁眉头微皱,转身向墨寒山问道:“不妨歇息片刻如何?”墨寒山点头说道:“请便。”言思道这才唤曾无息进来,吩咐道:“且将事情从头到尾说上一遍,尽量简短一些,却又别遗漏了当中的细节。”
曾无息躬身应允,又向对面的墨寒山行了个礼,这才说道:“依照先生的吩咐,妾身早已重新布置了东面的前四处暗桩,尤其是在离墨塔二十五里处的第三处暗桩,不仅加派了一百名军士驻守,还另外安排了四名神火教的高手,以防公孙教主一行人扮作畏兀儿军士往回遁走。之后一直等到离午时还有一炷香左右的时间,正如先生所料,东面三十五里处的第四处暗桩果然放出红色烟火,示意遭到公孙教主一行人的袭击。积水和明火两位尊者当即点齐从北、西、南三面撤回来的部分暗桩,合计三百六十名军士,力往东追赶。大约半个时辰之后,便有两位尊者派回来的军士禀告,说在东面第四处暗桩那里并未发现公孙教主一行人的踪迹。”
说到这里,曾无息便稍作停顿,眼见言思道并未提问,才继续说道:“据回来的军士禀告,大队人马一路往东而行,沿途都有公孙教主一行四人留下的足迹。在通过离墨塔五里处的第一处暗桩后,一处空地上竟然聚集了大量的蛇虫鼠蚁,当中分明有焚烧过的痕迹,还残留着一丝异香……”言思道听到这里,不禁插嘴说道:“我道什么妖法邪术,原来却是焚烧麝香引来马鹿。”
曾无息连忙说道:“先生神机妙算。”然后才继续说道:“便在蛇虫聚集之处,公孙教主一行人已称马鹿继续东行,留下一列清晰的马鹿蹄印,合计共是一十七只。于是积水和明火两位尊者便领军士沿蹄印追赶,一直来到东面的第四处暗桩,却只在暗桩处军士们埋伏的矮树林中寻得十一具尸体,看伤口几乎是死在宁姑娘的手下,身上的裘皮铠甲也被尽数剥去。除此之外,则并未见到公孙教主一行人的踪迹,再检查雪地上留下的马鹿蹄印,十七只马鹿在那片矮树林边缘停留过一段时间,随后便改往南面而去,一只都没落下,也不知他们四人是否再骑马鹿而行,一路去往了南面。”
言思道又插嘴问道:“只发现了十一具尸体?”曾无息回答道:“是。依照我们原本的安排,每一处暗桩应当是十五名军士,东面第四处暗桩的矮树林里只有十一具尸体,便意味着还有四名军士下落不明,不知生死。妾身斗胆猜测,往南而去的马鹿蹄印极有可能是对方故布疑阵,是让那四名失踪的畏兀儿军士骑鹿南行,以此混淆视听。”
言思道一时也不置可否,皱眉说道:“如此说来,我们先前的推测然不对。他们并未改扮成畏兀儿军士,再伺机混入前去追捕的大队人马里?”曾无息坚定地摇了摇头,说道:“一路上积水尊者令队伍列成长阵往东追赶,沿途仔细搜查,尤其是在经过东面第三处暗桩后,更是不敢有丝毫懈怠,却并未发现他们的行踪,甚至连一个活人的影子也没见到,所以公孙教主一行人绝不可能往回遁走。此外那片矮树林里的十一具尸体,积水尊者也已详细检查过了,都是畏兀儿军士,没留下一个活口,所以他们也并未假扮成尸体混在里面。”
听完曾无息的讲诉,言思道咬着旱烟杆沉思半响,却并没有结论,只是询问曾无息的看法。曾无息略一思索,便回答说道:“妾身愚钝,若有疏漏之处,还请先生指点。对方既然并未依照我们先前的推断假扮畏兀儿军士伺机混进队伍之中,如今不见踪影,便只有两种可能。一是继续乘马鹿转南面而行,妄图穿过南面的荒野进入天山中脉,再去往汉唐时的‘轮台’,但虽有马鹿为坐骑,他们也不可能逃得过神火教两位尊者的追捕,所以这种可能性不太大;二则是妾身先前的推断,他们利用没寻得尸体的那四名军士为诱饵,叫他们乘马鹿南行引开我们的追捕,从而拖延时间,自己则朝相反的方向北上,一边走一边扫掉留在雪地上的足迹,打算穿过戈壁去往前朝在别失八里设置的宣慰司。所以依照回来禀告的军士所言,积水和明火两位尊者看清情况之后,当即兵分两路,分别带着军士往南北两个方向追赶而去。”
待到曾无息这番话说完,言思道依旧沉吟不语,脸上也看不出喜怒之色。却听后面的墨寒山忽然问道:“公孙教主他们有没有可能是继续往东而行?”曾无息恭声回答道:“回禀墨家巨子,我们一早便在东面设下了八处暗桩,当中以十里为间隔。公孙教主一行人若是继续东行,离墨塔四十五里的东面第五处暗桩定然会以绿色或者红色的烟花示警,但我们至今也没看到信号。当然,也有可能是他们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拔去了第五处暗桩,令军士们来不及放出烟花,所以方才前去追赶的那支人马,除了积水和明火二尊者各自令军往南北方向追赶,剩下的军士有小半已前往第五处暗桩寻访,其余的则是以第四处暗桩所在的矮树林为中心,往四周详加搜查,绝不放过任何一寸地方。”
听到这里,言思道终于吐出一口长长的浓烟,说道:“此番我并未随大队人马前往追赶,所以不知现场究竟是什么情况。照眼下的情形来看,仅凭积水和明火二人多半寻不到他们四人,也只能等他们无功而返,再来一同商讨了。”说罢,他这才向身后的墨寒山介绍道:“寒山老兄,这位便是我之前想提起过的曾无息曾夫人,乃是中原机关消息术大师曾一问曾老先生的女儿,一直对天山墨家的机关消息术敬仰有加。此番能够亲眼目睹墨家巨子的风采,也是她的福分,此刻她既已进到这墨塔第十层‘兼爱’当中,倒不如留她在旁伺候,也好学习一二,老兄以为如何?”
只听背后的墨寒山冷笑道:“这位曾夫人是去是留大可自便,倒是阁下着实令我有些吃惊。公孙教主不知去向,显然是由那位自称‘得一子’的小兄弟所谋划,从而令阁下失算,败了一阵。如今阁下如此镇定,真不知是胸有成竹还是在故作姿态,又或者根本不在乎神火教是否能够迎回自己的教主?也罢,想必阁下已经歇息够了,便请射一射这第二局碗中的所覆之物。”
听到这话,言思道只得笑道:“不错,且不管他们逃往何处,可别耽误了我之间的这场射覆,谁叫我已经应允了老兄?”他一边说着,一边转过身子,却见对面的墨寒山盘膝而坐,脸色凝重,在左手手指处分明包裹着一块白布,正往外浸出鲜血,染红了大半块白布;再定睛一看,竟是墨寒山左手的尾指不知何时已经断去,极有可能是在方才说话间他自行所为。
言思道惊骇之际,墨寒山已淡淡地说道:“既然要以射覆定输赢,那便要让阁下输得心服口服。方才阁下怀疑我在射覆过程中出千,从而置疑这场较量的公平,此刻我依照赌场里的规矩自断一指,想必阁下也该满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