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下言思道冷笑一声,缓缓说道:“话说公孙教主的穴道被制,需得八个时辰之后才会自行解开,那个双瞳小道士既然要与我作对,当然不希望公孙教主落在我们的手里。所以从大处来看,除了要在约定的这六个时辰里帮助公孙教主一行人避开我们的追捕,在这六个时辰之后,也要替公孙教主谋划一条退路才是,否则们的教主就算自行冲开了穴道,也未必逃得过神火教的穷追不舍。而如今的西域各国都在神火教的掌控之中,他们若想彻底逃离神火教的势力范围,唯一的选择便是前往中原;只有回到中原,才能真正避开神火教的追捕。”
说着,他深吸了一口旱烟,又说道:“所以在这六个时辰当中,无论他们怎样逃窜、怎样躲藏,一定会选择往中原方向而行,也便是东南方向。而往东穿行出天山北脉,沿途不但有我们设下的多处暗桩,东面的别失八里城更是神火教的势力范围,他们定然不敢冒险东行——我们安插在东面的第五至第八处暗桩至今没有发出烟火信号,恰巧也证实了这一点,就算他们能抢在暗桩处军士发出烟火信号前将其尽数击毙,也绝不可能连拔四处暗桩都没有任何动静。那么这样一来,便只剩下南面这一条路,穿出天山北脉进入南面荒野,再翻过天山中脉去往汉唐时的‘轮台’。方才我已在心中盘点过,他们是先抵达东面的第四处暗桩再改做南行,之后的一路上道途险阻,我们事先也并未安插任何暗桩,倒是让他们有机可乘。”
听到言思道这番解释,在场众人都不禁暗自点头。那明火尊者却不服气,说道:“可是南面我已经详细搜查过……”话还没说完,积水尊者已插嘴问道:“说得倒是头头是道,既然是如此简单的道理,为何方才没能想到?这到底是先前犯了糊涂,还是在故意隐瞒我们,好让公孙教主得以逃脱?”
言思道笑道:“先前之所以没能想到,倒不是因为犯了糊涂,而是我忽略了一个人,那便是随他们同行的谢封轩家三小姐谢贻香。以他们当时的情况,在拔掉东面第四处暗桩之后,假扮成畏兀儿军士伺机混入前去追赶的队伍当中,确然是他们最好的选择,想必那个双瞳小道士当时也是做此打算。只可惜这个谢三小姐曾和我打过几次交道,机缘巧合之下,嘿嘿……她倒是因祸得福,习得了我两三成的本事,那个小道士也深知其中缘由。所以此番我能提前预料到那个小道士的计划,谢贻香同样也能猜到,只要她对那个小道士提起,小道士立刻便会知道我已经知道到了他的计划……这话说起来可能有些复杂,简单来说,便是那个小道士知道他这个计策行不通,所以临时改变了策略。”
那明火尊者再次问道:“说他们逃往了南面,为何我往南追出三十里地,马鹿背上却只有四具畏兀儿军士的尸体?”言思道双眉一扬,反问道:“那我且问,们二人当时领兵追到东面的第四处暗桩,并未发现改扮成畏兀儿军士的他们,之后为何是沿着马鹿蹄印往南追赶,却让积水尊者往北搜寻?”
明火尊者顿时一愣,不知应该如何回答,言思道已冷笑道:“因为留在雪地上的马鹿蹄印清晰可见,一路往南而去,们心中当时便已认定这是对方的故布疑阵,想要将们引上歧途,所以在潜意识中根本就不认为他们会往南面逃走。嘿嘿,说这话也不怕得罪们二人,积水尊者素来心思缜密,但这位明火老兄却是粗枝大叶惯了,所以积水尊者才会选择他们更有可能逃去的北方仔细搜寻,而领兵沿马鹿蹄印往南追赶,不过是例行公事,坐实他们‘调虎离山的诡计’罢了。抱着这样的心思,追赶的又是明火老兄,怎么可能发现他们的行踪?”
听到这话,积水尊者不禁瞥了明火尊者一眼,显然是被言思道的话语所动。就连明火尊者自己也有些底气不足,喃喃问道:“那……那他们是如何逃过我的追捕?”
言思道吐出一口旱烟,转头瞥了墨寒山一眼,淡淡地说道:“说起来倒要感谢墨家巨子,这才让我识破了那个小道士的诡计。话说寒山老兄方才自断一指为饵,引诱我猜碗中所覆之物便是他断去的尾指,其实却只是他断指时滴落的鲜血。若非有他的这一误导,单凭碗沿边渗透出来的血迹,我便能猜到碗中所覆之物其实再简单不过,就是一滩鲜血而已。同样的道理,那小道士也是留下了明显的线索,以此故布疑阵,让大家以为他们一行人绝不可能向南而行,其实他们却当真选择了南行。若是我所料不差,他们四人是带着四具畏兀儿军士的尸体一同乘马鹿南行,其间早已算准了时间,等到快被追上的时候,便找沿途的树林、河流又或者是山背处跳下马鹿,悄悄躲藏在一旁。而明火老兄一见到奔行的鹿队和鹿背上的人影,哪还会留意沿途的情况?待到追上鹿群之后,发现只是四具畏兀儿军士的尸体,便认定这是对方的调虎离山之计,忙着赶回去和积水尊者会合,哪还会再去搜寻沿途的藏身之处?”
这番话说得积水和明火二尊者面面相觑,对言思道的推断倒是信了七八成。两人正思索间,忽听言思道陡然大喝一声,惊得两人微微一怔,喝问道:“叫什么叫?”言思道厉声说:“他们一行人在午时前后抵达东面的第四处暗桩,然后乘马鹿南行,们二人几乎在同时从墨塔追出,随后抵达东面的第四处暗桩,继而由明火老兄一路追赶到南面的三十里开外,少说也已是午时四刻。之后们无功而返,回墨塔与我折腾到现在,已然过了申时,整整浪费了一个半时辰。而他们一行人在半路上弃马鹿躲藏,随后又另寻马鹿、山羊或者雪豹为坐骑,便算他们耽搁了半个时辰,直到未时才从东面第四处暗桩往南的三十里处继续南行,这一个时辰里纵是道路崎岖,他们至少也能行出七十里路,眼下岂不正是身在东面第四处暗桩往南的百里之处?”
说话之间,言思道已迈步绕到了墨寒山身后,然后用旱烟杆虚指积水和明火二尊者骂道:“如今就算是取两地之间的直线路程追赶,们这两个蠢货至少也要花一个多时辰才能赶到那里;而且在这一个时辰当中,他们还会继续南行。等们追上的时候,少说也是两个时辰后的事,也便是戌时前后。届时天色只怕早已黑尽,公孙教主的穴道也只剩两个时辰便会自行解开,可谓是迫在眉睫。既然如此,们这两个蠢货还愣在这里做什么?难道一定要取了我性命才肯善罢甘休?那便来啊!金万斤爷爷若是皱一皱眉头,便是们的龟孙子!”
要知道神火教十多年来一直在找寻教主公孙莫鸣的下落,积水和明火二尊者此番也是为此而来,眼下既已被言思道揭破对方的布局,而且分析得合情合理,积水尊者一时哪还有心思理会言思道?当即拂袖便走。明火尊者虽是心中不平,但眼见言思道躲在墨家巨子的背后,也只得狠狠地“呸”了一声,迈开大步和积水尊者一同踏出石室,径直前去追赶公孙莫鸣一行人,自是片刻也不敢耽误。
待到积水和明火二尊者离开石室,墨家护法墨白水连忙恭声说道:“请恕弟子方才愚钝,原来巨子神机妙算,早已料到神火教之前会白跑一趟,所以才让我们按兵不动。眼下既已坐实公孙莫鸣一行人的行踪,也是胜出和神火教之间这场赌局的最后机会,还请巨子下令,让我等一同前往追赶,我等定不负巨子所托!”
然而墨寒山却依然没有下令,甚至就好像根本没听到墨白水的请命,只是意味深长地盯着自己身后的言思道。言思道毫不避讳他的目光,径直和他四目相对,目光相碰之处,他已厉声说道:“看来老兄的‘借刀杀人’之计已经无法奏效,但我之间的这场射覆还未分出胜负,我当然要奉陪到底。来啊!看看今日之后,是我永世不再踏出墨塔半步,还是天山墨家自此从江湖中除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