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得一子的这枚赤红色烟火,对应的自然便是五行中南方之火的颜色。伴随着烟花当空绽放,谢贻香和方大人急忙往宁义城南面的城门望去,却并没见到什么动静。
要知道众人此时所在的这座宁义城,乃是地处江浙和福建两地的交界处,本是一大片山峦丘陵,当中却天然形成了一条道路,呈南北走向贯穿整片山地,从而被古人建成连接江浙和福建的官道。而宁义城正是修建于这条官道上的开阔地带,所以出城门往东西方向而行,不出十里便已是崎岖的山岭,至于南北方向,则是连接着南北官道的平路。如今宁义城南面城门外的旷野里,约莫驻扎着三千左右的叛军,在离宁义城南门五六里处搭建起一片营帐,自深夜中泛起一串灯火光。
待到夜空中这朵红色的烟花彻底湮灭,渐渐地便有一阵噼里啪啦的声响从宁义城南门外的叛军营地里传来。谢贻香侧耳细听,倒像是鞭炮点燃后的炸响声;再过片刻,这阵声响已是越来越大,竟是数百串鞭炮同时炸响才有的声势。而南面旷野里的整片叛军营地也随之躁动起来,接连生出多处火光,当中还隐隐夹杂着军士们的惊呼惨叫声。
城内“天云居”楼上的谢贻香和方大人对望一眼,都是不明所以,想要询问高台上的得一子,又怕这小道士不肯作答,只得继续朝南门外留神查看。伴随着南面的叛军营地乱成一团,随后便有一大群黑影从叛军营地中穿行而出,一路往宁义城方向奔行而来,倒像是牛马一类的牲畜;而在每一头牲畜的屁股后面,都有火星飞溅,显是绑缚着点燃的鞭炮,从而令这些牲畜发疯似地往前狂奔。谢贻香急忙用上她“穷千里”的神通,顿时看得分明,脱口惊呼道:“这是……这是牛群?难道小道长今夜在宁义城南门外安排的,竟是‘火牛阵’?”
正如谢贻香所见,此时冲出南面的叛军营地、一路往宁义城方向而来的,正是数百头黄牛。这些黄牛的尾巴上都绑缚着点燃的鞭炮,从而形成战场上常见的“火牛阵”,自南面更远处狂奔过来,一路冲撞进南面的叛军营地,然后才穿营而出。要知道即便是精兵强将列出的精锐战阵,一旦撞见似这等用狂奔的牛群组成的“火牛阵”,也是难以抵挡,又何况是南面这三千叛军驻扎的营地?只见夜色中的牛群发足狂奔,转眼间便已冲到宁义城南面的城墙前,却没一头牛撞上城墙,而是规规矩矩地穿过宁义城敞开的南门,相继奔行入城。
如此一来,得一子先前令人在城门后挖出的深坑便终于派上用场。牛群一进城门,刚踏上城门后的街道,面前便是三四丈方圆、丈许深浅的深坑,几乎将整条街道拦腰截断。狂奔中的牛群哪里止得住冲势,顿时前仆后继地跌落深坑当中。不过一眨眼的工夫,街道上挖出的第一个深坑便已被近百头黄牛填满,后面奔行来牛群踏着深坑里的黄牛继续前行,继而跌落进前方第二个深坑。在场的百余名军士此时已在街道上并排挖出三个深坑,见到这般奇景,才明白太守大人叫他们挖坑的用意,一个个都是激动不已,急忙加快动作,要在街道上挖出第四个坑。
高台上的得一子见南门一带进展顺利,这才冷冷说道:“‘火牛阵’天性属火,如今又借‘南火’之势,更是锐不可当。今夜对方的主力早已被东西二门的动静吸引,仅凭驻守在南面营地里的这点兵力,深夜中又怎能抵挡‘火牛阵’的突然冲袭?”顿了一顿,他又补充说道:“世人皆知‘火牛阵’威力极大,用于冲锋陷阵,可谓是无往不利,却不知此阵还另有妙用。那便是对如今的宁义城而言,今夜这五百头黄牛破敌之余,更是能让宁义城军民填饱肚子的救命食物。”
眼见冲入城内的牛群不停地往深坑里跌落,谢贻香惊喜之余,又是心中好奇,忍不住问道:“牛群被身后的鞭炮所惊,在深夜里往宁义城狂奔而来,却为何没有直接撞上城墙,而是不偏不倚地穿过敞开的城门,部冲进了城里?”
旁边的方大人早已激动地浑身颤抖,听到谢贻香这一问,顿时大笑道:“谢三小姐出身官宦之家,难怪不知乡野间的禁忌。要知道牛之一物,最忌讳的便是红色,一旦遇到红色的物件,立刻便会发疯似地冲撞过去。所以乡野间的农夫和牧童在与牛打交道的时候,都要远离红色之物,更不敢穿红色衣衫。之前仙尊曾有吩咐,说今夜说要借助五行之力开坛作法,令下官遵循东、西、南、北、中五个方位所对应的五行之色,在东南西北四处城门上挂满各色布匹,下官当时还想不明白其中缘由。如今看来,仙尊之所以如此安排,关键便是对应‘五行之火’的宁义城南面城门,通过城门口悬挂红色布匹刺激狂奔的牛群,好将它们尽数引入城中。”
谢贻香急忙举目望去,宁义城南面城门的门洞里,岂不正是挂满了红色布匹?即便是在深夜之中,也是格外显眼,这才恍然大悟。再听方大人又把对得一子的称呼由“道长”改成“仙尊”,不禁暗自好笑。只听方大人又继续称称颂道:“下官当真是愚钝至极,直到此刻才终于明白仙尊的良苦用心。原来仙尊一直将我等蒙在鼓里,只说是要开坛作法,其实并非是故意隐瞒,而是担心泄露了消息,让混进城里的奸细得知仙尊今夜的计划,从而让城外叛军有所提防。由此可见,仙尊不但智计无双,行事间更是滴水不漏,真乃神人也!乃是古往今来的天下第一人!”
面对方大人这一番溢美之辞,高台上的得一子却不为所动,只是淡淡地说道:“一头黄牛便算是五百斤,五百头牛便是二十五万斤;除去牛骨,也足够宁义城里的两万人吃上十天半月。此外今夜的每一头黄牛背上,还负有一百斤小麦,合计是五万斤小麦。两者相加,正好是宁义城半个月的粮食。”
方大人听得连连点头,正要开口再拍马屁,却见高台上的得一子忽然神色一肃,高声念道:“天地玄宗,万气本根。三界内外,惟道独尊。包罗天地,养育群生。五气腾腾,水最朝宗。急急如律令!”
念罢,他再次抬手指向夜空,又是一枚烟火破空升起,在夜空中炸响开来。但他这回放出的烟花却是只闻其声、不见其色,除了夜空中飞溅开来的些许火星,竟看不见这朵烟花的形貌。
谢贻香微微一愣,随即醒悟过来。得一子先前已对应五行中的金、土、木、火四者,先后放出白、黄、青、红四种颜色的烟火,照此推算,他此刻放出的这第五枚烟火,对应的自然便是正北方位的五行之水,理应是黑色。所以这朵黑色的烟花在漆黑的夜空中绽放,才会看不见形貌,只有炸裂时的声响传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