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这话,那女童顿时装模作样地“哎哟”一声,问道:“道长说什么?方才那个声音不是我说的,我……我只是一个小女孩,又怎会……怎会是什么妖物?”
得一子嘴角上扬,露出一个邪恶的笑容,朝那女童踏上几步,逼问道:“难道不觉得自己有些可悲?”那女童不解地问道:“可悲?”得一子已扬声说道:“既然早已厌倦了‘六岁女童’这一身份,又何必还要继续扮演下去?明明已经深恶痛绝,却只能继续装模作样,终日活在伪装之中,岂不是可悲之极?”
这话一出,那女童不由地神色一肃,整张脸也有些微微抽搐,却又立刻镇定下来,还是用小女孩的声音摇头说道:“道长究竟在说什么,怎么我一句也听不明白?”得一子冷笑道:“无妨,既然还不肯承认,那我自有办法让显出原形。”
说罢,得一子已伸手入怀,摸出一道杏黄色的符咒,凌空一晃,符咒便在他的指尖自行燃烧起来。他挥舞着手中符咒,曼声吟道:“太上台星,应变无停。驱邪缚魅,保命护身……”
不料那女童立刻发出阴恻恻的笑声,用诡异的腔调笑道:“雕虫小技,区区‘净心神咒’,也敢在本尊面前卖弄?”待到得一子手中符咒燃尽,他正好也念完最后一句“三魂永久,魄无丧倾。急急如律令”,但眼前的女童却安然无恙,用小女孩声音笑盈盈地问道:“道长的法术如何不灵验了?”
得一子掸去指尖的符咒灰烬,冷冷说道:“看来我到底还是低估了。想不到这妖邪之物,居然对道家也有所涉猎,难怪能够掀起如此风浪。”说罢,他忽然露出一丝高深莫测的笑容,又淡淡地说道:“不过要让现出原形,原本也用不着这些粗浅手段。”话音落处,得一子的双眼便向上翻出白眼,终于转出了他深藏眼眶下面那对血红色的瞳孔,冷冷凝视着面前的女童。
眼见这小道士目中居然生有双瞳,那女童当场吓得目瞪口呆,额上更是青筋暴起,又换作一个嘶哑的声音脱口喝问道:“……这是道家千年一遇的双瞳?这……这绝不可能,绝不可能!”她一边说着,一边已踉踉跄跄地往后退开几步。得一子连忙逼上两步,双眼死死盯住女童的身形,沉声问道:“怎么,不继续扮演下去了?这位鹿吴之神,难道也会害怕这区区双瞳?”
那女童不停地摇头,嘶哑着嗓子反复念道:“不可能……不可能……世上怎会当真存有双瞳……”听她此刻的声音,既不同于先前那小女孩声音,也不是那个怪声怪气的诡异腔调,而是第三个新的声音,倒像是一个饱受折磨的中年怨妇,嗓子既粗又哑,只能勉强分辨出是女子的声音。而得一子已回答说道:“世上既有鹿吴之神,自然也有双瞳。”
那女童听到这话,似乎突然惊醒过来,急忙站定身子,用嘶哑的声音冷笑道:“既然是识阴阳、辨鬼神的双瞳,不知道长可有看出我的原形究竟如何,果真便是鹿吴之神?又或者根本就是什么也没看见,不过的胡说八道而已?”
得一子不料这女童还能在自己的双瞳之下维持镇定,也有些出乎意料。他一时也不急着强攻,索性暂且避开这女童的锋芒,转头向不远处的谢贻香说道:“想必早已猜到,此番所追查的这一桩‘人厨案’,凶手便是我眼前的这个女童。”
谢贻香一直默不作声,听到得一子忽然向自己发问,急忙回过神来,回答说道:“正是,她方才已经亲口承认,不止是刑捕房卷宗记录在案的几桩案子,八年间她竟先后犯下上百起杀人吃人的命案。只是……只是……”得一子接口说道:“只是这女童毕竟只有六岁的年纪,所以一直想不通其中缘由?”
谢贻香连忙点头,说道:“正是如此!”得一子忍不住叹了口气,摇头说道:“若是道破此事,整桩案子其实根本不值一提。当日我从那里得知这桩‘人厨案’的始末,立刻便已知晓其中玄机;要怪便怪自己没见识,所以才看不懂这桩连环命案。我且问,可知这世上有一种人,活到孩童年纪时,身体便会停止发育,再也长不大了,至死都是一个孩童的模样?”谢贻香顿时一怔,脱口说道:“长不大?这……这怎么可能?”
然而那女童听到得一子这话,整个人已是暴跳如雷,用嘶哑的声音指着得一子喝道:“……这妖道,简直是一派胡言!我……我杀了!”得一子却不理她,继续向谢贻香说道:“大千世界,无奇不有。李耳生而白眉,是以得名‘老子’,从而名垂千古;夏姬年过四十,却宛如少女体态,方能‘三代王后,九为寡妇’。要知道这世上本就有一种名为‘侏儒之症’的奇病,患病者从婴孩长成孩童,身体便提前停止发育,哪怕是活到花甲之年,依然状如孩童。而在这类患病者之中,更有胜者就连容颜也不会衰老,纵然活到三四十岁年纪,看起来仍旧是个几岁的孩童,再加上故意模仿孩童的言谈举止,便足以瞒过世人的双眼,以假乱真。”
得一子说到这里,对面那女童早已急得双手乱舞,继而嘶吼一声,似乎便要向得一子直扑过来。谢贻香虽然对这女童极为忌惮,但此时也只得拔出腰间乱离,上前守护在得一子身旁,以防这女童暴起伤人,同时又沉声问道:“……可别骗我,世上当真有这样的怪……当真有这样的奇人?”
得一子冷冷说道:“从古至今,无论哪朝哪代的律法,六岁以下的孩童即便获罪,也不可受刑,所以才让她钻了这个空子,自以为有持无恐。殊不知树有年轮,能够记录岁月;人亦有骨龄,可以判别年纪。任凭她再如何狡猾、再如何狡辩,只要将她带回刑捕房,砍下一截手指让仵作查验骨龄,立刻便能知道她究竟活了多大年纪,从而证实我说的话是真是假。”
谢贻香还没来得及答话,那女童听到这里,反而深吸了一口大气,缓缓镇定下来。随后她便将双手在自己胸前交叉结印,捏成两个奇怪的手势,重新用那个阴恻恻的腔调向得一子说道:“这妖童好大的胆子,竟敢污蔑于吾。既是如此,本尊这便要灰飞烟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