屏风前的星儿此时正在仔细观赏着得一子赤裸出的瘦弱身子,听到对方这一问,当即微微一笑,恭声说道:“烦请三位贵客稍候,小女子这便恭请老师现身相见。”说罢,她转身扶住那道厚厚的屏风,双手轻轻发力,便将整道屏风缓缓挪向一旁。
一时间,谢贻香、得一子和言思道三个人六只眼睛,都目不转睛地望向被推开的屏风后面,想要好生看看这位“千呼万唤始出来”的青田先生,如今究竟是怎样一副形貌;星儿所谓的“部分肉体和部分魂魄”,到底又是怎样的一副光景?
谁知伴随着整道屏风被星儿推开,屏风后面却根本空无一人,只有一个水桶般大小的石墩自地上突起,而在石墩上面,则是摆放着一个正方形的柳木匣子;其大小不过半尺见方,仅比得一子盛装霄光文火神印的那个印盒略大些许,样式甚是古旧。
这一幕直看得在场三人大惑不解,齐齐望向着石墩上的这个柳木匣子,除此之外,屏风后面便再也没有其它东西。难不成星儿口中称呼的“老师”,也便是昔日谋定江山的青田先生,如今竟然身在这么一个半尺见方的柳木匣子之中?
谢贻香惊骇之际,顿时脱口问道:“这……这难道是青田先生的……是他老人的首级?”与此同时,得一子和言思道二人也分别开口,一个问道:“这是……他的骨灰?”另一个则是问道:“莫非是青田先生之心?”
那星儿将屏风退推开之后,便朝石墩上的柳木匣子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然后才向三人解释道:“小女子之前便已说过,老师究竟是生是死,小女子自己也无法判别。不瞒三位贵客,这个柳木匣子里面所盛装的,正是老师生前的部分肉体;除此之外,匣子当中也有老师的部分魂魄,能够直接和我们这些几个不成材的弟子沟通交流。”
听到星儿这话,谢贻香可谓是一脸茫然,实不敢相信世上居然还有这等诡异之事?再看身旁的得一子和言思道二人,脸上也带着迷茫之色,显然也是难以置信。对面的星儿便接着说道:“正如世间传闻,昔日鞑虏除尽,天下重归一统,老师深知当今皇帝的为人,于是不顾朝廷的挽留,坚持挂印辞官、告老还乡。不料之后却被朝中小人构陷,以‘居住有龙气’为理由,惹得皇帝龙颜大怒,不但下旨撤去老师的所有爵位俸禄,还将老师的两个儿子和一个女儿尽数囚禁在了金陵城中。”
说到这里,星儿忍不住叹了口气,摇头说道:“然而即便如此,皇帝依然放心不下,终于暗中派出亲军都尉府的高手前来青田县,专程给老师送来一枚毒丸,直到亲眼看见老师服下,才肯放心离去。要说区区一枚毒丸,原是害不了老师性命,但当时身为武林盟主的闻天听亲率座下的‘十七君子’,终日只在青田境内徘徊,显然是奉了皇帝的旨意,一定要亲眼见证老师毒发身亡,才肯回京复命。于是老师权衡利弊后,终于决定自绝饮食,甘愿一死。”
说着,星儿已将目光投向石墩上的那个柳木匣子,继续说道:“然而就在老师赴死之前,早已提前设下神通,令我们几个门下弟子在他辞世之后,将他老人家的部分肉身存放于这个柳木匣子里,并且遵照老师的吩咐设阵庇佑。之后我们将老师的残尸下葬,骗走武林盟主闻天听一行人,再历经七七四十九日,本已离世的老师果然死而复生,在这个柳木匣子里出现了他老人家的神智。”
最后星儿便重新望向言思道和得一子二人,笑道:“这七年来,老师一直便在这个柳木匣子中指点着我们几个不成材的弟子。就好比前些日子宁义城外的那一场飞沙走石,包括此番邀请逃虚散人和得一子道长前来,皆是匣子里老师的意思。至于其间的一切行事,则是由我们这几个不成材的弟子遵照老师的吩咐所为。”
听完星儿这一大番讲诉,谢贻香早已是目瞪口呆,根本说不出话来。左边的言思道默默望向石墩上那个柳木匣子,接连吞吐了好几口旱烟,这才强笑道:“星儿姑娘,倘若说的一切,其实都是编造出来的故事,这个柳木匣子里根本就没有什么青田先生,整件事从头到尾只是由一个人一手操控,却还能似这般侃侃而谈、面不改色,那么就连我也有些毛骨悚然了。”
话音落处,右边的得一子已用他那对灰白色的瞳孔凝视着对面的星儿,沉声问道:“说青田先生如今就在这个柳木匣子当中,如何证明?既然说青田先生的神智犹在,那让他和我们说几句话!”
却见星儿缓缓摇头,恭声说道:“还请道长见谅,以老师如今的境况,实在无法满足道长这一要求。好教三位贵客知晓,匣子里老师的神智,只能与我们几个一直留在他老人家身边修行的弟子交流,也便是说只有青田门人,才能听见老师的吩咐。除此之外,再没有人能与匣子里的老师沟通交流。”
听到这话,得一子顿时双眉一扬,冷笑道:“也便是说,所说的一切,根本无法证明?”星儿微微一怔,随即展颜一笑,回答道:“好像的确是如此。”
两人说到这里,无疑已经成了僵局,再看得一子的神情,显是不肯相信星儿这番说辞。一旁的谢贻香思索至今,才终于捋清了星儿的意思,竟是说七年前青田先生的确已经辞世身亡,却利用自己的神通术法,在眼前这个柳木匣子里死而复生,存下了他的部分肉身和部分魂魄,直到现在还能与门下传人沟通交流,包括眼前这个星儿和方才厅堂里的六个男女。但是除了这些青田传人以外,旁人却无法感知到匣子里的青田先生,所以根本无从证实星儿的这番言论。
话说以谢贻香这些年的历经来看,各种稀奇古怪的事早已见得多了,本该是见怪不怪、其怪自乱。但是碰上如今这等诡异的情况,就连言思道和得一子二人都有些摸不着头脑,更别说她这么一个小姑娘了,难免有些摸不着头脑。
然而正如言思道方才所言,假设星儿的这番言论是在撒谎,石墩上的柳木匣子里根本就没有什么青田先生,那么从当日宁义城外的一场妖风开始,再到送出两枚青田石印章将言思道和得一子二人邀约至此,这当中所有的安排调度,那便只可能是这个十五六岁的女童一手谋划。
倘若当真如此,眼前这个自称“星儿”的女童岂非可怕至极?其心智、谋略、手段和胆色,甚至还在言思道和得一子二人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