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乐二十二年的除夕,燕王已然兵临京畿重地了,而这一夜,他也终于见到了日思夜想的人!不过才半年的时间,可却比过去的十六年还要漫长,漫长的他一刻都不敢停下来,生怕晚了,便后悔莫及!
“我来了!”殷承祉将人死死地抱在怀里,恨不得将人嵌入自己身体里似得,让她再也跑不了,再也离不开!
冯殃抬手拍拍他的背,“嗯,来了。”
殷承祉哭了,明明在外人面前威风凛凛的燕王殿下,在这么一个人面前始终还是个孩子,明明也最不愿意当一个孩子,却也总是一副孩子样,“你再也不要这么对我了……再也不要了——”
“阿承……”
“我什么都不想要,我什么都不在乎,我只是不能没有你!师父,我只是不能没有你——”
“好。”冯殃声音有些涩。
殷承祉松开了她,看着她,“你再说一次!”
“好,再也不丢下你了。”冯殃如他所愿重新说了一遍,然后抬手摸摸他的脸,笑道“你给剃胡子了,燕王殿下。”
“你帮我剃!”
“你要是不怕我把你脸也给剃了的话。”冯殃倒是没拒绝,不过也事先警告了。
殷承祉当然不怕,不过也不会真的要她做这些,他的师父他的阿央只要好好让他照顾就行了,哪里需要照顾他?“你是来陪我过除夕的吗?”
去年的除夕,他哭着喊着求着让她以后都得给自己压岁钱都得陪自己守岁的情形还仿佛就在昨日,对了,她还答应了他!
“我的压岁钱了?”
“都多大了?”
“多大了你也得给!”
“好。”冯殃还真的是为了这事来的,“给你。”
殷承祉眼眶又湿润起来了,“再也不许丢下我了!”
“好。”
殷承祉终于满意了,也终于心安了,甚至都想就这样永永远远地过下去了,什么天下什么江山都不想管了,也是真的不管了,至少在今晚,他什么都不管了,不,是只管她,只管她一个人就够了!
“睡吧。”
闹腾了大半夜的,殷承祉还是不愿意闭眼。
“不睡!”
“让你睡就睡,别以为长大了便可以忤逆师父了。”冯殃板着脸教训,“你再厉害也是我徒儿!”
“我还是……”
“你还不是。”冯殃知道他要说什么。
“若不是你跑了,早就是了!”
“你这是要与我算账了?”
当然不是,他哪里敢,哪里舍得?“我醒来的时候你还得在!”他知道他是该要休息,走到了这一步已经没有退路了,他需要充分的休息,才能应对接下来的事情!
“你这样子拽着我,我怎么走?”冯殃扫了一眼他的手。
殷承祉这才笑了,将手握的更紧,安心地闭上眼睛,很快,便发出了鼻鼾声,可见是真的很累了。
冯殃并未休息,只是这般安静地看着。
半年的时间,这孩子似乎又变了些,只是哪里变了却也说不出清楚。
崔钰悄悄地靠近,那行迹鬼鬼祟祟的,不认识他的都会将他当奸细了,见对方似乎发现了自己,也便不再掖着藏着了,走了过来,却轻声说道“他睡了?”
“嗯。”冯殃倒还是认得他,不然早动手了,“有事?”
崔钰盯着眼前这张脸看着,越看越觉得不可思议,“这世上真有长生不死的人?”
“你过来便是想确认这事?”冯殃挑眉,对方眼里有好奇,有惊讶,但却没有贪恋,不得不说崔温生的这两个儿子,起初看起来的确不怎么样,但日子久了,倒也还是不错,“怎么?你也想长生不死?”
“长生不死有什么好的?”崔钰嗤之以鼻,“生老病死人之常情,一辈子活下来还不够,要永永远远地活?闲的发慌?”
冯殃倒没想到他能有这般觉悟,“那你是……”
“你不会死,也不会老,可他会!”崔怀没等她说完,便道,“现在他看起来也还行,可二十年后呢?三十年呢?到时候他老了,皮皱了,头发也白了……”
“你怎么就断定我会不老不死?”冯殃笑着打断了他的话。
“你不是……”
“我是女子,女子原本便比男人老的慢,再用点心保养,配合一些药物,想要长久保存年轻美貌也不是不可能。”冯殃继续说道,“再说了,我不是昏迷了十几年吗?睡了十几年,岁月停住了也是正常。”
崔钰一个字也不信,“总之你若还有点良心,便别让他再伤心!燕王殿下看起来无坚不摧,可实际上比谁都脆弱,这些年若不是我们兄弟撑着他,他早垮了!”
“是吗?”冯殃不以为然,“那多谢了。”
崔钰自然听出她完全没当他的话是回事,“总之,别辜负了他便是了!”说完,自己都觉得听不下去了,一对悖逆人伦的狗男女有什么好担心的?!“对了,既然把他推到了这条路上,可别到了最后一步了才来放弃!否则所有人都会陪着他去死!”
要么赢,要么死,他们已经没有退路!
冯殃没回他话,懒得理这么个口是心非的东西,低头轻声安抚着睡的有些不安稳的男人,“好好睡吧,都会好的。”
殷承祉渐渐的,也便安稳下来了。
而这一觉,或许是出征以来睡的最好的了。
“看什么?”
明明醒了,却不说话一直盯着她瞧。
“没有。”殷承祉坐起身来抱住了她,深深吸汲取着她的气息,“你这回没骗我,真的没走。”
“我什么时候骗过你?”冯殃失笑。
殷承祉呵呵笑着,一副得了便宜还卖乖的样子,“你昨夜一直守着我?一晚上没睡?都是我不好,我……”
话还没说完,帐外便传来了欧阳三的禀报。
“殿下,有人求见夫人。”
“王妃!”殷承祉更正道,没成亲又如何?先将名分定了也成!他不信这样子那白光男还能如何!对了,他昨晚上都还没问那白光男的事情!那疯子栽赃阿央的事情得告诉她才成,不过先打发了外面的人在说,“不见!谁也不见!”
至于是谁求见,他大概也能猜到几个了。
“殿下,是叶晨曦。”欧阳三说道,“她还带着一个病人。”
殷承祉脸色一变,下一刻便将冯殃紧紧护在身后,“让她滚——”
这时候带着一个病人来,能为了什么?
那病人又是谁不也不言而喻吗?
她在齐王府祸害齐王一家还不够吗?又跑出来作乱了?还有,当年的事情他都还没找她算账,她居然自己跑来了?真当他不会要了她命不成?!
叶扬的恩情早就被她耗光了!
“殿下……”欧阳三还想说什么。
殷承祉发怒了,“你是聋了还是想换个主子了?!”
“是。”
“等一下。”冯殃却叫住了他,“将人带过来吧。”
“师父!”殷承祉急的不行。
冯殃拍拍他的手,安抚道“有些事情总该做个了断。”
“你又不欠她的!”
“崔怀不是告诉你了吗?”冯殃说道,“我的确欠了她的。”
“那不是过……”
“好了。”冯殃没让他继续说下去,“就这一次,以后都听你的。”
“真的?”
“别得寸进尺了。”冯殃抬手拍拍他的头,“再怎么样我也还是你师父,你也还是我养大的,所以,适可而止,知道吗?”
“阿央!”
“我不喜欢这个称呼。”冯殃正色道。
“那我就喊你师父,人前人后都喊!”殷承祉一点也不怕的样子。
“你就吃准了我心软是不是?”
“当然……”
“殿下,人带来了。”煞风景的人又来了。
殷承祉赶紧爬起来,整理仪容什么的也不需要了,见一个叶晨曦需要整理什么仪容?见她已经是天大的恩惠了,“等一下你不要离我太远。”
冯殃甩开他的手,径自走了出去。
“师父!”殷承祉只得急匆匆地跟出去。
一块屏风之隔罢了。
叶晨曦站在了营帐中间,而地上摆上着一个人,脸上应当做了伪装,那容貌应该不是真实的样子。
十几年没见了。
叶晨曦在见到那个人的那一刻,哪怕早已知晓内情,却也仍旧是错愕,当然,也是很快的一段时间罢了,她直接跪了下来。
殷承祉将人护在身后,冷笑道“叶姑娘如此大礼,我们可受不起!”
“我求你救救他!”叶晨曦没理会殷承祉,径自看向冯殃,“当年是我对不起你,只要你救他,我的命你随时拿去!”
冯殃却盯着她的肚子瞧,“你……”那微微隆起的腹部是无论如何都遮掩不去,哪怕穿着冬衣,“怀孕了?”
殷承祉简直跟见鬼了似得,看了看叶晨曦又看了看地上那半死不活的,“你……你们……”地上那人是谁,不用去揭开那伪装的脸皮都能猜得出来,齐王府的叶大夫是齐王最看重之人,也是多次将齐王从鬼门关拉回来的人,天下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今天她叶晨曦拉着这么一个半死不活的人过来,除了是齐王之外,还能是谁?
她跟齐王真的不干不净?!
叶晨曦也没有掩饰,更没打算解释,继续盯着冯殃,明明是求人却没半点求人的模样,比之当年更加的冷漠,“只要你愿意救她,我任由你们处置!”
“你妄想!”殷承祉冷笑,“不想死在这里的话就带着这人给我滚!”
“我没有问你!”叶晨曦喝道,“我问的是她!”
殷承祉勃然大怒。
冯殃拉住了他,对他摇了摇头。
殷承祉只得忍下。
这一幕看在叶晨曦的眼里,只觉得可笑,而她也笑了,“怎么?只准你们悖逆人伦,便不许我厚颜无耻了?”
“你——”
“这些年,你过得很不好。”冯殃拉着殷承祉没让他发作,对叶晨曦说道,“你父亲若是见到……”
“你没有资格提我父亲!”叶晨曦喝道,“哪怕我有求于你,也改变不了你害死我父母的事实!”
“那你是要用这桩恩怨来换取你孩子的父亲活下去的机会吗?”冯殃问道。
“我的孩子没有父亲!”叶晨曦几乎咆哮出声,“他没有父亲!没有——”
这哪里像是为心爱之人坏孩子的?
难道……
殷承祉有些不敢置信,“殷长佑对你……”
“你到底救不救!”叶晨曦没让他说完,盯着冯殃继续喝道,“这是你欠我的!冯殃,你欠我的!”
“当年你想要我的命,便还了。”冯殃说道。
“那是你还了我的,那我父母的了?!他们因你而死……”
“所以,你到底是喜欢这人呢,还是恨?”冯殃问道,若是恨,如何会拼命地救?可若是喜欢,又如何不肯承认?“当年的事情我可以不予你计较,就当我有负你父亲嘱托的代价吧,欠你父母的我也不会推卸责任。”
“那你是肯救他?!”叶晨曦眼中绽放了亮光,那绝不是憎恨能有的光芒。
冯殃摇头,“我救不了。”
“你还是不肯救!你还是不肯!就和当年你对我父亲见死不救……”
“我没有见死不救。”冯殃打断了她的话,“当年,你父亲是自愿去死的,我本想救来的,可他拒绝了。”
“不可能——”叶晨曦面容扭曲了起来。
冯殃继续说道,“他知道他若是活着,安皇后便绝不会安心,也会因此而迁怒于你,他觉得他若是死了,可以让安皇后安心,也或许能勾起两人当年的一些情分,让她对你手下留情,当然了,他之所以不愿我救,就那么死在我面前,还因为只有如此,才能让我将你纳入羽翼之下,如同殷承祉一般,护一世周全。”
叶晨曦脸色发白浑身颤抖,“不……不可能……不可能……”
“所以叶晨曦。”冯殃叹息道,“你父亲是为了你而死的,他为了让你好好地活,选择了去死,而你,却活成了个什么样子?”
“你骗我!骗我——”
“晨儿……”原本昏迷的人忽然间醒了。
叶晨曦看向他,明明那般的冷漠,却又第一时间发现他的动静,而明明是在乎的,可却又不愿意亲近。
“别……别伤她……”地上的男人想爬起来,只是却没有力气了,只能看着殷承祉,看着冯殃,看着他们,恳求着,“四皇弟……别伤害她……”
这便算是承认身份了。
殷承祉当日没有对她下手,今日也不至于秋后算账,“只要她不再惹事,滚的远远的,我没兴趣要她的命!”
“谢……谢谢……”齐王感激道,侧过头继续看向叶晨曦,“晨儿……我们……我们回去吧……”
叶晨曦猛然站起身朝着冯殃扑了过去。
殷承祉抬脚便踹出去。
冯殃及时阻止了。
叶晨曦虽然没被踹到,但也没能成功解除到冯殃,“你救他!救他!我让你救她!冯殃,你给我救他——”
“晨儿……”齐王落了泪。
叶晨曦没有理会他,好像她如此激动单纯只是要做救他这件事,至于和他之间,依旧什么都不是,依然什么都不会承认,“冯殃,你救他……救他——”
你父亲是为了你死的。
你父亲为了让你好好活,选择去死。
而你,活成了个什么样子?
“救他——救他——”
叶晨曦声声厉喝,泣血一般。
冯殃朝着她伸出了手。
“师父!”殷承祉知道她要做什么,“不行!绝对不行!”
“你是师父还是我是师父?”
“师父……”
“一边去。”冯殃这次没纵着他,“这是我与她之间的事情。”
“师父!”
“乖,一边去。”
殷承祉不愿意,可是却最终还是没有违逆她,他怎么可能违逆她的意思?可是……可是——“叶晨曦,你敢!”
叶晨曦敢,别说一个殷承祉了,便是十个殷承祉在这里,她也敢,立即便上前了,连匕首和瓷瓶都准备好了。
殷承祉又一次眼睁睁地看着她被人划破了手腕取血,一双眼赤红的跟鬼似得。
叶晨曦动作很快,取完了血之后,便当即给齐王用了。
殷承祉赤红着眼珠子包裹住了她的手腕,额头上青筋都暴出来了,咬紧了牙关一个字也没说出来。
“没事。”冯殃安抚着。
可这一次没用。
他想杀人,想杀了伤害她的所有人!
把他们千刀万剐!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没用?为什么……”叶晨曦忽然间大叫起来,浑身颤抖地一遍又一遍地摸着齐王的脉搏,“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没有变化?怎么会没用?”她惊恐尖叫,“一定是血不够!一定是……”她爬起来拿着匕首转向冯殃。
殷承祉就要动手了。
冯殃还是拉住了他。
“你再让她伤害你试试!”殷承祉连她都发火了!
冯殃拍拍他的手,“没事。”
“师父!”他喊着,“我真的生气的!我也会生气的!”
“给我!再给我多一点血!再给我……”叶晨曦疯了一般喝道。
冯殃摇着头,“没用的。”
“有用的!有的——你就是不肯……”话戛然而止,双眼瞪的几乎要裂开了似得,“不……怎么可能……不会的……”
殷承祉也惊呆了,不敢置信地拉过了她的手,“怎么会?为什么伤口还在?怎么会?”他不是没见过她伤口恢复,这样的伤口根本不可能留到现在!“师父……”恐慌蔓延全身,“怎么会……”
“不可能!不可能——”
冯殃一边安抚着旁边吓傻了的孩子,一边看向同样不相信的叶晨曦,“当年我伤的太重了,活下来的代价不仅仅是那十六年的昏迷,还有这个。”她晃了晃伤口依旧在的手腕,“我现在与你们一样,都不过是个普通人,我救不了他,救不了任何人,哪怕他喝尽了我的血,也一样救不了。”
叶晨曦踉跄地后退,几乎站不稳,“不可能……不可能……”
“来人!”殷承祉再也忍不了了,“来人——”
欧阳三立即带着人进来,“殿下?”
“将他们丢出去!都给我丢出去!马上丢出去——”殷承祉厉吼道,几乎要疯了一般。
欧阳三心中一惊,连忙执行命令。
很快,人便清空了。
殷承祉还是在发颤,浑身都在发颤,她会受伤,和他们一样同样容易受伤,也和他们一样很容易……“不!我不会让你有事的!我绝对不会……”
“我现在和你一样,会老,也会死。”冯殃打断了他的自言自语,“你嫌弃了?”
“不!”殷承祉都还没听清楚她说什么呢。
“看来是嫌弃了。”冯殃掰开他的手。
“我没有!我不是……我……”殷承祉手足无措,“你不能走!你不能不要我!你说过不会再丢下我的!你不能出事!你不能比我先……”
什么会不会忘了他,什么他死了之后她会不会找别人,什么她能够记得他多久?都是狗屁!活着的事情尚且没弄清楚,担心死了之后的做什么?!
“别离开我……”
冯殃也没再着急说什么了,任由着他自己先宣泄情绪,等他终于冷静下来了,才推开了他,认真地问道“我现在和别的女人没什么不同了,甚至可能更差,这世间女子该会的该懂的我通通都不会也通通都不懂,你娶了这么个妻子,便等于娶了尊佛回去伺候……”
“你会不会离开我?”殷承祉一字一字地问道。
“死吗?”冯殃说了他不敢说的。
殷承祉急了,“不是——”
“我只是不会再不老不死而已。”冯殃叹了口气,“以现在的身体机能来看,应当不至于比你早死。”
“真的吗?”
“我骗过你吗?”
“你还说没骗我?这样重要的事情你……”
“这是瞒,不是骗。”
“就是骗!”
“你师父我成了普通人了,便制不住你了是吗?”冯殃沉下了脸。
殷承祉连忙解释,“我不是……”
“那便闭嘴!”冯殃道,“该干什么便干什么!还有,我累了,得休息了。”
“好!休息!休息……”殷承祉连忙说道,甚至将她当成了易碎的瓷娃娃似得,时时刻刻地守着,比当年守着昏迷时的她更加的紧张小心,守着守着忽然用力往自己脸上呼巴掌,一下一下地的,很快就肿了。
所以,当冯殃醒来,见到的便是肿了一张脸的燕王殿下,一时间愣了。
“师父!”
没看错,也不是眼睛也跟着退化了,“你——”气的她也想往那张脸上呼巴掌了,“你就一天不折腾自己便不舒服是不是?”
“我该打!”殷承祉情绪倒是平复下来了,只是自责和愧疚更重了,“你醒来之后明明那么多异常,我明明也都看在眼里了,却从来没有想过到底为什么,我还自以为是地认为是因为昏迷太长时间了,你一日三餐都好好吃饭,我给你准备什么你全都吃完了,我还高兴来的……我就该打!”说完抬手又往要往脸上呼去了。
冯殃扯住了他的手,“知道你身上最大的优点是什么吗?”
“师父……”
“就是你这张脸。”冯殃松开他的手,“你确定要毁了它?”
“师父——”殷承祉哪里还不明白,伸手紧紧地抱着她,“不毁!你喜欢的话我以后一定好好保护它,每天让你看到最好的……你还喜欢什么?我都给你弄来?我……”
“我想你闭嘴。”
“好,我闭嘴!”殷承祉应了,可也没闭嘴太久,“师父,你真的不会比我……”
“你要不要去照照镜子?”冯殃没等他说完,“又或者出去问问别人,看看谁比较老?”
“我!我!”殷承祉忙道。
冯殃叹了口气,“阿承……”
“我们可以白头偕老了,是吗?”殷承祉只能往好的地方去想,也只有如此,他才能不再去想那些让他恐惧的事情,“以后我们都能老的白发苍苍,然后手牵着手去散步,让所有人都羡慕我们一大把年纪了,还感情很好……”他看着她,笑着让那张脸顺眼了些,“好吗?”
“好。”
殷承祉笑着抱紧了她。
这就好!
这很好!
不过,在一起白发苍苍之前,还有一些事情要做!她再也经受不起任何一丝的风险,所以,他要将所有对她不利的因素全部清除干净!
哪怕那一个是他的亲兄长!
那一日若是他没有挡在她的面前,那支弓弩射到了她身上,那……
他甚至都不敢去想那后果了!
后怕的让他恨不得立即去将那罪魁祸首给宰了!
殷承祉冷静下来了,第一件事便是调来了最精锐的兵士将身边最厉害的亲卫全都拨到了她身边,这倒也没引起太大的震动,毕竟好不容易救回了王妃,又是在皇帝的地盘上,自然紧张些了,至于怎么把人救回来的,也没多少人去探究,总之救回来就成了,至于这背后牺牲了多少人,无需去探究。
燕王妃救回来了!
燕王殿下并未因为救回了燕王妃便打道回府,而是在所有人的期盼下立下一举拿下京城的豪言壮志!
天下是属于燕王的!
永乐二十三年的元宵,燕王便已然兵临京城下了。
而这时候,皇帝却派来了使者,言只要燕王殿下往皇陵去一趟,亲自在大殷历代先帝的灵位之前将先帝遗诏拿出,他便退位让贤!
又是皇陵!
殷承祉岂会再上当?
可皇帝都退了这么一大步了,燕王若是不去而执意攻城,造成大量伤亡的话,必定会对燕王的形象造成不利影响。
一种锦东将领分成了两派,从早到晚吵个不停。
殷承祉被吵的脑仁都疼了,直接跑了躲清静去了。
“让皇帝将圆球交出来,你便去。”冯殃一句话便解决了这个困局,“就说是燕王妃的传家宝。”
殷承祉眼睛一亮,“有圆球在,便没什么好怕了!”还有,他很喜欢燕王妃这个称呼,“就这么做!我这就派人去!”
什么燕王妃的传家宝?
皇帝交出来,他便相信皇帝是真心诚意的。
不过就是一个传家宝罢了,比起江山而言,再贵重的宝贝也不过如此,皇帝若真的有心,便该给出来,若是连这都不肯给,自然不是真心要退位的。
当然,所有人都认为这是燕王的借口!
直到皇帝真的将一个东西送来,燕王见了之后大喜过望,急急忙忙地就捧着去见燕王妃,把皇帝的使者晾在那里,没过多久便回来,然后,答应了皇帝的要求。
答应了?
便是皇帝派来的使者都有些错愕。
就这么答应了?
传家宝的事情是真的,不是燕王的借口?
不管大家如何懵,燕王答应了便是答应了,也在约定好的时间中到了皇陵,望着燕王庄严肃穆的皇陵,殷承祉忽然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他原以为自己永远也不会再踏入这里!
这里是有着他此生最大的噩梦,而今日,他亲手来了结这个噩梦!
“燕王殿下,请。”
燕王这边带着重兵而来,做足了赴鸿门宴的准备,相反皇帝是真的诚意十足,只带了近身的护卫,完全不怕燕王直接将他给宰了似得。
一行人,到了奉先殿。
而当年就在这里,他差一点失去了所有!
“燕王殿下,陛下已经在殿内等候多时了。”一个内侍上前战战兢兢地说道。
殷承祉盯着那扇殿门半晌,才抬脚往前。
“殿下……”欧阳三想跟,但皇帝的人不给。
殷承祉转过身,“你们在这里等着。”
“殿下……”
“等着!”殷承祉下令道,随后转身大步走了进去,错的不是他,他有何好怕的?哪怕在历代皇帝灵位前,理亏的抬不起头的也从来不是他!
十几年了。
他由一个尚未及冠走到了而立,逐渐步向不惑,他们都不再是当年的小孩子,更不是冲动的毛头小子!
半辈子都过去了!
的确是时候该有个了断了!
“你来了。”殿中就站着一个男人,身形有些瘦削,只穿着一件单衣,而且素白色的,在这大殿之中也算是得体了,倒是他自己一身盔甲,冒犯了这殿中供奉的历代先帝!“朕将历代先帝的灵位都请到了一块,让他们见证一下你我兄弟之间的了断。”
皇帝填完了最后一盏长明灯,转过身来。
他老了。
殷承祉第一个念头便是这个,不过自己也没好到哪里去,“是该做个了断了。”
“看来这两年你过得不错。”皇帝笑了笑,有些病态的脸显得过于的瘦削,像是骨头凸出肉都陷进去了一样,笑起来更加的明显,“想来那位燕王妃很得你的心。”
“都到了这个地步了,何须再说这些虚话?”殷承祉冷笑,“你若还妄想长生不死的话,那还是死了这条心吧。”
“朕从来就没想过长生不死。”皇帝也冷笑。
殷承祉也没与他争辩。
“朕不过是想要一个子嗣罢了。”皇帝继续道,“朕既然担了江山重任,就得为大殷的千秋万代考虑,一个子嗣而已!”
“所以,那些所谓的皇子皇女,全都是……”殷承祉说不出野种二字,尤其是在这里,当着历代先帝灵位,“你屠戮皇族……”
“知道朕为何一直没杀你们?”皇帝打断了他的话,“便是因为朕不愿大殷断了传承!我大殷江山,父皇誓死守护的皇位,如何能落到那些人手中?我若是把皇位给了他们,如何对得起这里供奉着的列祖列宗?!”
“所以,你仍旧觉得你自己没有错!”殷承祉冷笑,“好,你屠戮皇族宗亲,是为了保证嫡系皇族的传承,那你纵容丞相府鱼肉百姓,将大殷朝堂让给他们胡作非为,便也是为了皇位传承?你养虎为患多年,然后亲手铲除,搅和的京城不宁,朝堂不安,便也是为了大殷?你说取我与齐王性命,是为了江山得以传承,那你为何要挑唆齐王妃下毒手,让齐王断了子嗣?殷长乾,不要将自己的卑劣行径说的那般的义正言辞冠冕堂皇!你所做的一切,父皇看在眼里,历代先帝也都看在眼里!”
“那你呢?”皇帝冷笑,“你护锦东平安,你灭了蛮族,你创建了远东地区,功绩赫赫?”
殷承祉没答他的话。
“你明明能救朕,明明可以让大殷在我手上安安稳稳地传承,可你做了什么了?你为了那个妖物而与我刀剑相向,你为了那个妖物,让锦东成了国中之国,你亲手分裂了大殷的疆土,让齐王十几年来始终在明州与朕作对,让天下战事不断!”皇帝冷声嗤笑,“你就没有错?”
“你问过我吗?”殷承祉冷笑,“你没有!”
“我问了,你便救?”皇帝大笑三声,指着先帝的灵位,说道“你连父皇都没有救,如何会救我?!”
“谁说我……”殷承祉情绪陡然激动,只是话未说完便又冷静下来了,他和他争辩什么?哪怕他说的再坚定,他都不会信,从一开始,他就从未信任过他,那些年所有的宠信都不过是个幌子罢了,“说吧,你把我叫来到底意欲何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