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承祉醒来的时候是在安州官道上的马车里,好像是累了很久很久终于得以饱睡一顿似得,浑身每一个毛孔都十分的舒坦,他长长地伸了伸懒腰,舒适地呼着气,只是这口气还没有呼完,便僵住了。
怎么……怎么回事?
他像是忽然坠入了迷雾之中,茫然不知身在何处。
骤然,漆黑的山林、晃动的火把、弓弩刀剑……一刀一刀落在身上,贯穿了身躯……血不断地往喉咙涌……
啊啊啊——
叶晨曦的尖叫……
还有殷长乾的深深叱责……
他不甘心却又无可奈何地力竭倒地……
他……
“啊——”像是窒息了许久终于得以喘息般,他整个人都痉挛了一下,他……他……“我……”他慌了神地看了看自己,又看了看四周……这……这就是阎罗地府吗?他……他死了吗?
死了吗?
这是……这是……马车?!
不!
怎么会是马车?
他……
他没有记错的!
殷承祉咬着下唇,力度之大几乎渗出了血来,疼!真疼!他又扬手给了自己一个巴掌,也是真疼!可是……
不对啊!
他记错了吗?
那一切都只是一场噩梦?
他慌忙地摸索着自己的身体,没有伤口,更没有什么致命伤,连一笑道划痕都没有!什么吐血?什么快要死?
他好好的!
甚至比以前还要好!
他如今感觉自己浑身都是劲头,那股子缠绕不去的无力与疲倦消失了,完全消失了!
他……
他怎么了?
便是做了一场梦,所以就完全……不!不对!
殷承祉闭上了眼睛来来去去地整理了思绪,将那些记忆里的噩梦完完全全地又过了一遍,“不对……”
是真的!
不可能是噩梦!
他清清楚楚地记得那些都是真的!哪怕是他疯魔了也不可能做出这样的噩梦来!
难道他是真的死了?
这……这马车……是送他下黄泉的?
可……
他侧过头看向窗户,虽然有窗帘盖着,可是却还是透出了阳光……黄泉路上岂会有阳光?他伸出了手,又在碰到帘子的时候有些怯了,狠狠地吸了口气,才掀开,阳光透了进来,刺的眼睛有些睁不开了,他连忙抬起了另一只手挡着,像是害怕被照到了便灰飞烟灭……
是……是真的!
这不是下黄泉的路!
哪里会有这样的黄泉路?
他浑身颤抖起来,抑不住的激动在四肢百骸蔓延,“停车!”他大喊道,慌手慌脚地爬出了马车,阳光笼罩在了他的身上,灼热的,真实的,而他并没有灰飞烟灭。
他……
他真的没死!
没死!
“臭娃娃你又发什么疯了!”
熟悉的声音在他的耳边响起,让他整个人又是狠狠地一颤,僵直的脖子朝着声音发出的方向看去,眼睛适应了阳光之后也越来越清晰了,“啊!”他又大叫,激动的大叫,“小球!小球!”慌忙地爬起探出了身子去抓,像是要抓活下去的救命绳似得,“啊——”
圆球都不敢看了,幸好它也没眼睛看,“愚蠢!笨蛋!猪!”
殷承祉摔马车下了,摔了个狗吃屎,可熟悉的嘲笑谩骂让他顾不得身上的疼,连忙又爬起来看向声音发出的方向,“圆球!圆球!”
没有看错!
是圆球!
真的是他!
“你……”
他又僵住了,眼角的余光扫到了一个人影,浑身的血脉像是突然间停止了流动,眼瞳慢慢地扩大。
“摔傻了?”圆球见他傻愣地站着,飞了过去,主人这么辛苦才将人救火了一下子就又被摔傻了?
殷承祉也没去抓它了,连它说什么也都听不清楚了。
“啊!”圆球真不知道该生气还是该担心了,“主人,主人……这……”
“闭嘴!”
殷承祉的眼瞳睁的更大,是……真的是……
“师父……”
他低声地喊了一句。
然后,慢慢地转过了身。
呼吸开始急促越来越急促,止住的血液开始流动,越来越快,仿佛像是要沸腾起来似的,“师父……”
冯殃看着他傻了似的模样,皱了皱眉,“摔哪……”话没能说完便戛然而止了,有些错愕也有些无措地看着飞扑过来死死抱着自己,差点没把她从车上推下去的少年,“你……”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殷承祉站着,却伸出了手死死地拽着马车上的人,头贴在了她的怀中,颤抖从双手蔓延至了全身,他没有说话,似乎也是不能说出话来。
是师父!
是她!
他不是做梦也不是临时之时的幻觉!
他没有死!
师父在,他便不会死的!
师父还在呢,他怎么会死?师父在,连阎王老爷都不敢来缩他的命吧?
师父……
又是师父救了他!
还是师父救了他!
而他……
“对……”可也就说出了一个字,只能说出这一个字,后面的所有道歉请罪愧疚所有所有的一切都说不出来了。
他哪里还有脸说这些?
他做的那些事情哪里还有脸在师父面前说话?
他甚至都没有资格再出现在师父面前让师父看他一眼!
他……
他就是个混账!就是个白眼狼!就是狼心狗肺的烂东西!
“师父……”
可他还是喊了,哪怕他没有资格哪怕他再也没有脸面,可他还是喊了!
他就只剩下了师父了啊!
舅舅死了,崔家的人恨不得他死,母后死了,皇兄宁愿豁出去半条命也要他的命!他就剩下了师父了!
若是师父也不要他了……他……他——
殷承祉忽觉心神剧烈,“师父——能不能——能不能——别——别不要我——”一个字一个字都说的极为的艰难。
还在为他摔傻了怎么办主人的血能救傻脑子吗纠结的圆球顿时觉得自己才是最傻的那一个,这臭娃娃哪里傻了?傻了的人哪里会这么一哭二闹的?不,没一哭二闹,可这比一哭二闹厉害多了,他怎么不直接上吊算了!他现在这样子就是它没心的球都心软了,更何况是偏心他偏心的没边的主人了!傻叉臭娃娃才是最奸诈的一个!哼!“干什么呢?男子汉大丈夫的扭扭捏捏做什么?你还知道怕了?知道怕了之前做什么去了?一个人就敢跑来这里作死,现在又怕主人不要你了?脸还要不要了?简直不知所谓……”
殷承祉浑身又是一震。
圆球继续巴拉巴拉地骂着,纯粹是窝火,也没真的要怎么着了他了,连真的要骂人的心思都没多少,可……“啊!臭娃娃你又怎么了?”
殷承祉抬起了呕出了一口血。
“怎么了怎么了?”圆球急的够呛的,“主人,这怎么了?不是都好了吗?主人你的血也没用了?主人怎么办?主人……”
“闭嘴!”冯殃喝止了他,伸手去掰他的手,可那手就像是生在了她身上似得掰不开,她只得道“松手。”
殷承祉没说话,也没松手。
冯殃看着盛满恐惧的眼瞳,吸了口气,“松手,我给你把脉!”不是没试过将一个人从临死状态拉回来,只是每个人的躯体都不一样,而且例子太少了,并不能确定会不会有什么后遗症,“松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