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钰劝不住人自然也不会自讨没趣了,他要做戏便做,崔家又不是承受不起!
因为临近年关,按照习俗便是再隆重的丧礼也不好过年的,况且,崔家如今的情况也不宜太过招摇,崔家的治丧在年二十八便结束了,崔夫人的灵柩暂时停放在了崔家家庙中,待年后择吉日下葬。
因为有大孝在身,崔家这个原本该宾客盈门的新年大门紧闭,冷冷清清。
除夕夜,崔怀派人去请了燕王。
殷承祉在崔家治丧完之后便回了军营了,因为新帝登基还有崔家平反这事,军中的这个新年也是喜气洋洋的,除了不得不坚守岗位的,要么回家过年,要么在军中欢度,整个军营都在热热闹闹地迎春节的到来。
燕王的营帐却是格外的冷清。
亲近的人都看得出来燕王殿下心情不好,为此,张将军忧心了好一阵,后来经由燕王亲卫那边得到消息,燕王心情不好是因为崔夫人病逝一事,这才稍稍安心,虽然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但燕王的心到底还是向这崔家的。
除夕这一日,殷承祉便是心情再不好也得出来和将士们同乐,好在崔家来人请他,否则他若是一直呆在军中,就那张死了爹娘表情的脸,便是再掩饰怕也会引起将士的不安,尤其是一直盯着他生怕他一时想不开要对崔家下手的张华。
对了,刘群山那边也派人来祝贺他新春大吉,话里话外都在说三州主将勠力同心,共同守护锦东,真正目的自然也是探探他到底对崔钰任宁州主将这事的态度了。
殷承祉心里厌烦应付这些可又不得不撑起精神应付,崔家的邀请之于现在的他简直就是及时雨。
而不管是刘大将军还是张大将军,甚至锦东的将士都会愿意看到他与崔家共度新春的。
殷承祉赶在入夜之前到了崔家。
虽然治丧的白皤已经撤去,但比起其他人家张灯结彩里里外外喜庆红,崔家便冷清许多了,没有张灯结彩,府里上上下下都衣着素淡,三位主子甚至还戴孝。
“见过燕王殿下。”
既然是自己请人来的,不管高不高兴,崔家三个主子都亲自来迎接了,崔怀恭恭敬敬,崔钰也没失利益,崔莹出于男女授受不清简单行礼之后便退到了两位兄长之后,虽说失了亲近,但总的来说也不失礼。
殷承祉见了便知崔家不是请他来团圆的,不过这样也好,心怀芥蒂哪里来的团圆?即便无法敞开心扉尽弃前嫌,但也不想虚与委蛇,戴上假面,至于崔家明明不愿他来却为何派人来请的话,他心里也能理解。
所有人都想看他们不和,但不管是他还是崔家,都在极力地打破所有人的这份期待。
“不必多礼。”
崔怀扬起了笑容,“大过年的让殿下前来,叨扰殿下了。”
“我理应前来。”殷承祉说道,“若非表兄有大孝在身不便出门,我还想邀请你们一同去军贺,我想军中的将士会高兴的。”
崔怀拱手谢道,“谢殿下抬爱。”
“大表兄。”殷承祉叹了口气,“不知今日请我过来所谓何事?”
崔怀也没有隐瞒,“本是要请殿下一并前来团圆的,只是我们重孝在身,不便庆贺,只是昨日下官梦见了父亲,便想着请殿下过来,一并去将这些好消息告知父亲,下官想,父亲应该会高兴的。”
殷承祉注意到了他的自称,笑了,说道“好。”
自称下官,一是接受了新帝的委派,二是谦卑,并不打算与自己为敌。
虽说到底是无法真正的冰释前嫌,但能走到这一步已然很好了,若崔家真的想重拾亲戚情分,他或许更不知如何应对。
崔家对他没有多少亲情,他其实亦然。
能如此已经很好了。
对大家都好。
崔怀没让崔钰和崔莹跟着,让他们兄妹两自己去吃晚膳,然后提着酒菜将殷承祉引到了祠堂。
这座原先的将军府亦是供奉着崔家先祖的灵位,在成了崔家之后,在幽州的崔府被封了之后,这里便是崔家先祖灵位最后的安生之地了。
崔怀比谁都感激殷承祉护住了崔家这最后一方净土。
“父亲,孩儿带阿承表弟来了。”不一样的称呼,便代表身份也不一样了,殷承祉在这将军府住过,但却是第一次来这里。
崔怀一一为长明灯添油,敬酒,上香,将酒菜摆上,最后将三炷清香递给了殷承祉,“给父亲上炷香吧。”
殷承祉自然不会拒绝,恭敬谦卑地上了香,尔后,更是下跪磕头,“舅舅,我来看你了。”
崔怀并不惊讶他此举,“父亲会很高兴的。”
殷承祉抬头看向崔温的灵位,眼眶慢慢红了。
“你并未辜负父亲当年的筹谋,更没有辜负父亲的期待。”崔怀继续说道,声音不急不缓不轻不重,“你对得起父亲,亦对得起闾州被枉死的万千冤魂。”
殷承祉猛然看向他,脸色骤然青白了下来,“你……”话并未能说下去,不知如何说亦不敢说。
崔怀的这话并没有什么特别,哪怕是知道内情的或许也不会听出什么来,只是此时此刻在这里,殷承祉却无法不多想,更无法忽略对方眼中的沉重。
“没错,我知道了。”崔怀说道。
殷承祉只觉被一道闷雷劈中了般,脑子轰隆隆作响,他从未想过要逃避责任,更从未觉得这个秘密能够瞒一辈子,毕竟知道的人很多,而这些人当中便有一个恨不得将这个秘密公诸于世的刘群山!只是,真正面对的时候,尤其是要直接面对崔怀……他到底是高估了自己的承受力了,或许面对其他人他还能撑得住,还能愧疚地承认错误,还能……而如今呢?他脑子空拍一片,什么都想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