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规这个人古板又固执,只要他认定了一个人一件事,就决不回头。并且做什么事都是雷厉风行,力求做到件件有着落。
自从小孩儿那天没有答应他,谭规几乎每隔几天,都要问一问对方,什么时候愿意跟他一起去民政局。
小孩儿每次都回答过段时间再说,谭规只以为对方的意思是,过段时间就可以跟他领证了,于是便不再问了,但他还有一件事情要做。
谭规处理完手头的事情后,从抽屉里拿出两条粗线来放在桌子上,一条红色一条黄色。
他看着小孩儿的方向说,“小芽儿过来,教你个东西。”
南北翘着二郎腿坐在沙发上,正连着内网随便刷新闻,空中投屏挡住了他的视线,他把投屏收起来,走到谭规旁边。
“有工作安排吗?还有你天天叫我小芽儿,小芽儿到底啥意思啊?”
“没什么意思,就是昆仑方言对小孩儿的叫法。”
绳子放在红褐色的实木桌上,看着十分显眼。南北坐在桌子上,那两条绳子问,“你拿绳子出来干嘛?”
谭规把两条绳子摆正,让他们呈平行的样子,“有用,教你个东西,你先看着我叠,你再叠另一边。”
“先把右边的红线从右往左绕一圈,也就是顺时针,黄线穿过刚刚绕过的红色圈,再把黄线按逆时针绕一圈......”
南北看的有些懵,“不是,你先别绕了,这是什么东西啊,我学这个干嘛,别告诉我你要拉壮丁,我可学不会。”
“你别管那么多,等会你就知道了。”
南北捂住嘴打了个哈欠,坐在谭规面前的桌子上,懒懒道,“那你就示范吧,我要是学不会也没办法。”
谭规停了手上的动作,皱着眉头说,“老坐桌子上,没规矩。”
南北弯腰脱掉脚上的军靴,两只脚一左一右地踩在谭规的大腿上,白色的袜子衬着军装,显得更白了。
他用脚尖踢踢谭规的小腹,然后抬着下巴,有些倨傲地说,“我就没规矩了,有本事你罚我。”
谭规把两条线放在桌上,捉住小孩儿乱动的左脚丫,放在他腿上,放下时还特意捏了捏小孩儿的脚腕。
“行了,现在继续学打结,记住黄线是逆时针绕的,要拉紧两端的线,然后按照刚刚的做法再来一轮。”
南北左手着下巴,右手垫在左胳膊肘下面,有些无聊地看着谭规打结,这个结就这么看着是挺简单的。
谭规又照原样打了几个结后,把打了一半的结递给对方,“你来试试。”
南北接过谭规手里的结,刚打完第一步就忘了后面的,他也不问就胡乱编起来。
虽说他脑子挺好的,但动手能力还是挺差的,大学的时候学折玫瑰花都学了一个月,更不用说这种有些复杂的结了。
谭规越看越觉得不对劲,他曲起左手手指,在桌子上敲了敲,“绕错了。”
手指敲击实木桌子,发出沉闷的咚咚两声,听着难受的很。
“我就说我不会打。”南北一边说一边使劲扯了扯已经系好的结,准备拆开。
谭规脸色忽然严肃起来,“不许拆。”
南北把手里的结丢在谭规腿上,有些不高兴了,“就你事多,不拆那你打。”
说完他就把脚从谭规腿上拿下来,趿着靴子跳下桌子,往旁边的沙发走去。
谭规拿起腿上打了一半的结,站起身来快走几步,从后面拉住小孩儿的胳膊。
南北没转身,使劲甩了甩胳膊,“干嘛,嫌我打的不好你自己打。”
“你生气了?不是嫌你打的不好,是说这个结不能拆,打结还是要学会的,我再给你示范一次就是。”
南北顺着谭规的力道转过身来,他倒也不是生气,就是懒得学这种没用又麻烦的东西,就故意说,“干什么就非要打了,拆又不能拆,你会打自己打不就行了。”
“这个非得你打一半我打一半。”
“我到现在都没弄清楚你意思,一人打一半能咋,是多给钱还是咋?”
“习俗是要一人打一半。”
“什么习俗啊?那不能拆是为啥?”
说到这个习俗,谭规就觉得胸口发烫,不由捏紧了手里的同心结,“这是同心结,一人打一半,拆了就......不灵了。”
南北挣开对方拉着他胳膊的手,坐在沙发右侧的扶手边,有些无语道,“看不出来你这么迷信,反正我不打,你自己迷信自己打好了。”
“这不是迷信,是必须打的,有些事情是一定要做的,你今天不做明天也要做,别老往后拖。”谭规也跟着走过去,板着一张脸,又讲起了道理。
“反正我不会,是你要打又不是我要打。”
谭规低头看了眼手里的同心结,没编好的部分缠在一起,线条已经被他握的有些皱了。他忽然皱起了眉头,觉得同心结皱了的兆头不大好,就又走回桌子旁,拉开抽屉从线条包里取出两条线来。这些线是他去买戒指时就买好的,当时就想着备下了。
因为小孩儿死活不肯学,所以谭规只得让小孩儿坐回椅子上,他站在椅子后面,弯着腰手把手的带着小孩儿打同心结。他总觉得手指碰到属于小孩儿的另一半同心结时会不灵验,就只捉住小孩儿的手指,引导着对方。
打完同心结,谭规看了看墙上的钟表,就准备带小孩儿去吃饭。
他把打好的同心结,放在左手手心里,同心结的尾端还留着两条尾线,谭规小心地把两条尾线弯曲着放在同心结的头上。本来是想握着去的,但他考虑到待会手心会出汗,就又把同心结装到透明的小袋子里。
快到食堂时,谭规带着小孩儿绕了下路,停在一棵参天大树前面。
入眼一片翠绿,南北说不上来这棵树是什么品种,站在树下仰头望了望,只觉得树丛的末端高的吓人,像是要直|插云霄一般。估计是百年的老树了,树皮都有些皱裂,树底下还有一小片青苔,仔细闻还能闻到一些泥土的味道。
谭规弯腰捡起地上的一根树枝,树枝有些弯曲还有些潮湿,但不影响刨土,他单膝蹲下,用树枝在树底下挖了个坑。为了不被别人翻出来,他还特意挖的深了些。
他转头对南北说,“小芽儿过来。”
南北蹲在谭规右边,感觉鼻尖泥土的味道更清晰了,“你挖坑要干嘛?”
“埋同心结。”
“为什么要埋在地下,有什么说法吗?”
“昆仑这边的习俗,要把同心结埋在地底下才管用。”谭规一边说一边掏出兜里的小袋子,取出同心结,埋在了地底下,然后又用树枝把同心结盖上。
挖出来的泥土颜色比较浅,即是是原样盖上了,也能看出来一些痕迹。谭规用手在泥土顶上拍了拍,把坑盖严实了,又从旁边抓了一捧泥土过来,轻轻洒在上面。
在昆仑,土地有种特殊的含义,相当于守护神一样。很多新婚的情侣都会一起和打一个同心结,同心结必须是一边黄一边红。打完之后就埋在树底下,把永结同心好的意愿传达给土地爷,这样就能长长久久,白头偕老。
以前谭规是不信这些的,但自从遇到了小孩,他就信了,抱着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想法。仿佛瞬间有了软肋一般,对什么都有着美好的期许,什么都想去相信。
谭规带着小孩儿去另一边的洗手池洗手,然后跟对方去小食堂吃午饭。
南北和谭规从食堂里走出来时,日头正是最晒的时候,太阳斜斜地照在脸上,连宽大的帽檐都遮不住。
南北抬起右手,往下压了压帽檐,脖子底下的皮筋也跟着松了松,“这几天怎么这么晒啊?”
“往年这几天还好,今年是有些晒,不过晒晒也好,你太白了。”
“晒黑倒无所谓,重点是你不觉得太阳晃眼吗?很烦哎。”
“还行,我晒习惯了,以前我们在日头底下一晒就是一天,对晒不晒倒没什么感觉。”
“其他还好,主要是晒得眼睛难受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