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育儿所纳入国家保障体系是55年。之前商业化的体外育儿服务并不普及,影响到的人很少。55年到现在,这才八十二年。(她指的是:2155-2237年)你是学过生物的,你来解释解释,人怎么可能进化得这么快?其他动物有这么快吗?进化特别快的生物,应该都是繁殖速度很厉害的吧?八十二年,人最多只能有三代人。”看到小兰怀疑的眼神,荷花姐改口说,“好吧,四代也有可能,最多了。”
“这个我还真能解释。”小兰终于开口说,“你有没有听说过,有个词叫做‘获得性遗传’?”
“我还真听说过。‘获得性’不就是进化论早期的……拉马克?”
“嗯哼,继续?”
“祖先砍了腿,后代也缺条腿?这是错的!”
“嗯。确实错的。因为只有生殖细胞才负责遗传嘛。”
“进化论的基础,就是‘获得性’不能遗传吧?”
“其实,‘获得性’可以遗传。”小兰慢条斯理地说,“如果在激素和压力的影响下,生殖细胞内部也发生了某种变化,这样的变化是可以遗传的。”
电梯很快到达底层,电梯门“擦”地一声开了。
荷花姐姐拉着小兰往地面出口走,小兰继续科普大业——最主要是难得有机会耍帅,“倒不至于像基因突变那样彻底,而是可逆的变化。比如说,在一些条件下,染色体上会链接一些碳氢团。就是甲烷去掉一个氢形成……”
“甲基——”
“你知道啊。”
“谁不知道这个呀?”张荷无奈道。
“链接了甲基的染色体位置上,基因功能团就会暂时失活。称为‘甲基化’。甲基化失活的标记,是可以传给细胞分裂后的子代的。这种标记,我在设计中也经常用。”
小兰看了眼荷花姐姐,简洁地归纳道:“就是“获得性”可以遗传下去。”
“你是说,她的孩子,因
为她那一代遗传下去的‘甲基化’,所以才不能按照过去的正常时间出生?”
“不,我认为恰恰相反。”——是因为甲基化被解开了呀!
兰泽感慨道,“这种标记在一定条件下是可以消除的,特别是有性生殖的减数分裂之前。所以……”
从远古开始,一代代婴儿痛苦而绝望地挣扎着出生,产道的尽头是光明。
阳光、火光、烛光、灯光,是生存的希望;留在温暖黑暗的母亲腹内,最终来临的将只有死亡。
在穿越产道的拼死挣扎中,身体的每一个细胞内,一代代添加、一代代强化,代表着可以活下去的标记!脑部已经发育得太大、这时必须立刻出生的标记!
出生,出生!否则死亡!
百万年来,人类都是生理上的早产儿。
脏器还未长好,脑部远未发育成熟,就无能为力地,早早来到这个危险的世界上。
现在这些标记,在平静而安全的出生过程中,不再叠加强化,逐渐自己消失了。
“所以,现在的婴儿可以发育到真正成熟,再发出‘我要出生’的信号。”兰泽总结道。
“所以以前都是‘十月怀胎’,只有三百天左右?”
“280天左右。300天的头围就生不出来了。我们俩究竟谁是女人?”
“啊哈?这些一般人都不知道吧。育儿所里面不是要养两年才生的嘛?”
“610天左右,不到两年。”
“看来你深有研究?”荷花姐姐有点尴尬。
小兰微微一笑,不再开口,专心过马路。
那个死去的女人,因为孩子怀得太久的缘故,早就不可能正常分娩了。
育儿所和体外育儿方式,无论被看成是占人口一半的女性福音,还是被看成全体人类的浩劫,现在神州大地的这代人,已经无法摆脱育儿所,无法恢复原先的生育方式。
一百年前的大神洲,长期受困于一种经济衰退:育龄妇女生育造成的劳动力缩减伴随经济下滑,和育龄妇女难以离开工作岗位导致总人口数量和质量的崩塌,两者之间形成的周期性震荡,使得人口状况与经济状况,同时
陷入了无法摆脱的衰落陷阱。
大神洲跳出陷阱的最终方式就是:体外育儿。
确切地说,是国家福利制度保障下的体外育儿普及化。
在纳入社会福利之前,商业化的体外育儿服务在神州大地已经流行了好些年了。这个产业刚出现时,主要面对全世界的富人。但也许是因为人种先天缺陷的关系,这个行业蓬勃发展形成规模,是在东部亚洲长期受困于人口负增长的几个国家里。
东亚和北亚人种,婴儿的平均孕育时间最久,出生头围最大,双胞胎率最低,自然难产率最高。所以,女人不愿意生孩子。她们比其他人种的女人更怕生孩子。
出生后婴儿的缺点也很明显。学会走路,学会独立穿衣、独立吃饭,时间最晚。需要全天候贴身照料的时间最久。
当然,这个人种的优点也不是没有。比如说,成年人的平均脑容量最大。但这有什么用呢?
成年人不能凭空变出来。
首先得有婴儿。
在自然孕育方面,非洲女性的生育表现最优秀,双胞胎率最高,婴儿独立最快。欧洲土著人种表现也不错。
大神洲有了体系化的体外育儿制度之后,不但一举扭转了经济衰退和人口崩塌的双重困境,而且开始为宇宙空间的开发提供大基数人口基础上的高质量人才贮备。
但现在,我们还是原来的人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