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永仔细观察着花笼的表情。</p>
柏木也是。</p>
只见, 花笼悠然打了个哈欠，又打一个，然后回望末永。一秒, 两秒，他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半睁的猫眼里只有平静和漠然。</p>
“花笼君,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末永眼里淡淡的暖意淡去, 不再人畜无害，而是展现出一种冰冷的锋芒，十分尖锐，“青野这次关东大赛败退, 你就没有什么感触吗？”</p>
“前辈很不甘。”</p>
“还有呢？”</p>
“前辈练习更拼命了。”</p>
“……还有吗？”</p>
“同年级练习更加努力，整个社团的氛围都不一样了。”</p>
“哈？我问你有什么感触！不是问什么前辈什么同级生啊！是你！是你花笼泉水的感受！”</p>
花笼露出不解的表情。</p>
末永更气了！他几乎是压抑着涌到嗓子眼的火气, 低喝：“花笼君，你不觉得失落、颓废、不甘、懊悔？惨败后就没有一点点触动吗？就没有想要诅咒人至少这种程度的负面情绪吗！”</p>
“没有。”</p>
“……”末永看不到花笼脸上有一丝一毫的迟疑和犹豫，一种被认同对手背叛的耻辱弥漫在心头, 他脑海里名为理智的弦“啪”一声断了，“花笼泉水！想不到你是这种人！我看错你了！你不觉得羞耻吗？比赛输了却不会难受的人都是人渣！”</p>
“末永前辈！你误会了！花笼君不是那样的人！”丸山回过神来连忙解释。</p>
桐生更为冷静：“末永前辈, 关东大赛花笼君没有出场，那天他也没有去现场应援, 而是待在学校里训练。事后, 他更是用自己的方式替大家出气了, 而且啊, 为了能够在夏甲预选上场，他训练到生病还要带病参加这次远征。”</p>
他抬眼，看向末永和柏木，冷静的声音染上一点冷意：“花笼君已经在做得很好了。”不要随意批评他们的一年级啊！</p>
末永从桐生的眼中看到了决意, 又看到了丸山坚定的表情，心里松了一口气，太好了！花笼不是那种不重视团队和伙伴的人，他就知道他认可的对手不可能是人渣！再看向花笼……嗯，依旧在打哈欠，仿佛刚才自己的指责对他没有丝毫影响。</p>
他放缓的心情又变得糟糕起来。</p>
末永脸上却挂上若无其事的表情，语气嘲讽：“什么啊，花笼君你这么逊，居然没能出场关东大赛。”</p>
“那时候青野还有來栖君坐镇，花笼君再怎么说都是一年级，没能被选入关东大赛的队伍，这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柏木看向末永的眼神意味深长，仿佛在说“你很在意花笼君啊，这就是所谓的关心则乱吗？”</p>
末永：“……”准确无误get到柏木眼神传递得信息。</p>
末永平静移开视线：“花笼君，我们继续。”</p>
“呵呵。”柏木嘲笑。</p>
“好的。”花笼慢悠悠打了一个哈欠。</p>
“关于捕手如何练习牵制，稍后我会整理一份文档发你，你当做参考看一看，选择适合你自己的部分，至于怎么判断适不适合去问你青野的教练。有什么不解的地方也可以联络我，但我只回答关于‘牵制’的问题。”</p>
“好的，谢谢末永前辈。”</p>
“真要感谢我，就赶紧提高你那稚嫩的牵制水准！”不然输给你的我情以何堪？！？</p>
“嗯。”</p>
“还有一件事想嘱咐你。”末永罕见地犹豫一下。</p>
“请指教。”花笼注意到他的犹豫，暂停打哈欠的动作，半睁的猫眼静静望着对方。</p>
末永按掉花笼手机的录音键：“只是我的个人观点，我随便说一说，你随便听一听，不用当真。”说着，不等花笼回答，继续说道，“刚才我问你，这次关东大赛败退是什么感觉，是想确定一件事。”</p>
“什么事？”</p>
“首先，你是一个天才。”为什么他要说这种话啊！明明是自己嘴里说出来的话，末永却超级不爽，他可以揍花笼一拳吗？这个想法刚从眼里带出来一点，他就感觉旁边投来一道明显的视线，眼角余光一瞥，是桐生在盯着自己。</p>
末永收起蠢蠢欲动念头。</p>
“所谓的天才，比起凡人更容易完成目标，也更容易到达更高的位置，甚至是凡人拼尽全力也到达不了的高度，但也有不利之处。”</p>
“我举个不恰当的例子，比如登山比赛。规则允许下，凡人是一步一步向上攀登，天才则是做缆车到达山顶，论速度肯定后者更快。但是，如果你问两者到达山顶是什么感觉，两者的答案绝对不一样。”</p>
“凡人登山的过程很艰难。在山脚的时候还好，踌躇满志，身体轻快；途中外部可能会遇到烈日、下雨、刮风、雷电等恶劣天气，自身可能会产生虚脱、中暑、摔伤、扭伤等状况；一一克服来到后半段路程，身体被疲惫干扰，意志动摇，说话可能都喘不上气来。”</p>
“好痛苦，太痛苦了，想要放弃却怎么也放弃不了，因为放弃了会更痛苦。”</p>
“那就继续攀登吧，也只能这样做了。”</p>
“咬着牙，含着泪，累得气喘吁吁像条狗也要往上攀登，被嘲笑也无所谓，不管多难堪都要拼命挣扎，就算明知道结局是失败也要满怀绝望地挣扎下去……即使如此，在到达山顶的那一刻，你看到得也不是一览众山小的美景，而是早就坐在那里悠闲喝咖啡的天才。”</p>
“你早就输了。”</p>
“凡人输得一败涂地，不留一点体面，对方还一副‘你怎么这么狼狈’的困惑模样，以胜利者的姿态说着‘区区一次比赛，无须在意’……”末永的声音渐冷，眼前仿佛浮现某个身影，“畜生！怎么可能不在意啊！根本不知道别人是抱着怎样的觉悟……”</p>
“末永君！”柏木突然高声打断对方的话。</p>
“……抱歉，我去一趟洗手间。”末永抹了一把脸，起身，将花笼的手机扔在他怀里匆匆离开。</p>
气氛突然有些压抑。</p>
“末永前辈怎么了？”丸山不自觉压低音量问道，他的眼神看向打断末永话的柏木。</p>
“看我做什么？我怎么知道！”柏木没好气瞪了丸山一眼，却发现花笼也看着自己，顿时火大，“你不要再打哈欠了！很烦人！跟那位目无下尘的家伙一样！”</p>
“那位目无下尘的人就是末永前辈失态的理由？”花笼打哈欠。</p>
“这次远征之前，我收集过宇商都的情报，其中末永君的情报是重中之重。在观看末永君上场比赛的视频资料时，我注意到一场比赛，那就是宇商都去年夏甲惨遭滑铁卢的比赛，当时还是二年级的末永君还不是主力捕手，他是作为替补捕手上场的。”</p>
“前面的捕手发生了什么事吗？”花笼问。一般而言，一场棒球比赛是会几次更换投手，捕手是打完全场的，除非发生意外。</p>
“嗯，末永君是三年级的主力捕手前辈被击溃后登场。”柏木的眼神有些恍惚，似乎回忆起什么可怕的场景。</p>
“被击溃？”丸山不适地吞咽口水。</p>
“是的，前面捕手的心理防线被彻底击溃，末永君上场后……坚持到比赛结束。”柏木神色复杂地用了“坚持”一词。末永君，你刚才说得凡人是在说你自己吧，完全代入进去了啊，“反正不是一场令人愉快的比赛。”</p>
“为什么用‘坚持’这个词汇？柏木前辈是故意的吗？”用在这里令人不舒服啊，让桐生联想到末永前面关于凡人的描述——像条狗那样绝望挣扎。</p>
“谁知道呢。”柏木耸耸肩，显然是不想回答这个问题。</p>
桐生突然沉默，丸山也沉默下来，一时之间空气有些凝重。</p>
花笼悠悠打完一个哈欠：“那位目无下尘的人是谁？”</p>
“诶，你不知道吗？你们学校在东京的话，应该知道那位大名鼎鼎的捕手啊，虽然他今年毕业了，刚好和你错过。”柏木惊讶。看桐生和丸山的样子，明显知道他说得是谁。</p>
东京？大名鼎鼎？捕手？花笼脑袋立刻浮现一个名字：“久部友大？”</p>
“你这不是知道吗！没错，就是帝西的久部前辈，去年和石清水千春被誉为东京高中棒球界最闪耀的两颗星星，也被杂志称为‘关东第一捕手’，甚至有人说久部前辈拉开日本棒球界‘黄金时代’的序幕，各种称赞多到炸裂啊。那个强大又……危险的男人。”柏木眼里闪过一丝微不可察的畏惧。</p>
“危险吗？”花笼回想着上次休息日里的偶遇，打了个哈欠，“可能吧。”</p>
“什么叫‘可能吧’！你知道你在说谁吗？那可是久部友大！久部前辈是毫无疑问的强大啊！他的弟弟久部徳次，光是顶着久部前辈弟弟的名号就成为今年备受期待的超级新星！那期卖到脱销的杂志，其他备受期待的一年级被列入‘双捕四棒五投’都各有理由，陈述战力，列举战绩，只有久部徳次一人的理由极为简短！只有一句话！”</p>
“他是久部友大的弟弟。”</p>
“久部徳次被列入‘双捕四棒五投’的理由只有这个！他的具体资料还是网友扒出来的！”</p>
“花笼君，你可能不知道，但是啊，久部前辈可是以一人之力，压得其他打棒球的高中生捕手抬不起头来！连石清水千春都稍逊半筹！”柏木直勾勾盯着花笼，眼里满是认真，表情肃穆。</p>
“是吗。”大概不是在赛场上遇见，花笼觉得久部前辈还挺友善的。</p>
“喂！别以为我没听出来你话里的敷衍！疑问句完全没有疑问的语气！”</p>
“哦。”</p>
“更敷衍了啊！花笼泉水你完全不了解久部前辈的可怕之处！你看看丸山君和桐生君的表情，好歹意识到什么吧！”你那两位前辈的脸都白了！你没看到吗！柏木指向丸山和桐生。</p>
花笼顺势看过去。</p>
丸山立马低头，略显狼狈避开花笼的视线，桐生倒是没有躲避花笼的视线，但是苦笑的表情非常明显。</p>
“桐生前辈。”花笼开口。</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