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从前金恪一直觉得“朋友”都?是可有可无的。</p>
</p>
他不喜欢和人说话, 自青春期后，别人也?都?绕着他走……他那个病是瞒不住的。上学那几年，金恪背的最滚瓜烂熟的是市面上各种Alpha阻隔剂的种类和功效, 学校老师最常和他说的一句话也?是：你今天用阻隔剂了?么？</p>
</p>
他成了?个孤僻的怪学生, 一个人吃饭, 一个人学习, 独来独往。</p>
</p>
他十几岁的时候找过一次心理医生，那个医生先夸了?他几句聪明, 然后开门?见山地?说他敏感, 还傲慢，可他敏感和傲慢的根源都?是自卑……他明明渴望有个朋友, 有一个朋友真心喜欢他。</p>
</p>
十几岁的金恪觉得完全是无稽之谈，再也?没找过他。</p>
</p>
可金恪那会儿既眼高于顶，又傲慢得难以自圆其?说, 他既瞧不上别人，又忍不住和别人做一样的事，别人打球他便也?打篮球, 别人打游戏他便也?打游戏, 当然是不和别人一起的, 不和别人说的，只偷偷地?这么做。</p>
</p>
他天生有个好脑了，身体素质也?好, 无论哪件事，上手没几天，他都?能在那些比他大两?三岁的同班同学里成为佼佼者。</p>
</p>
于是，金恪还是初中生、高中生的时候，常常一边做某件事, 一边觉得自已在这件事上已经很厉害了?……可他都?这么厉害了?，也?从来没有一个和他一起，见见他有多厉害的朋友。</p>
</p>
他也?只有些他一个人知道的爱好：油画、摄影、录影，一切能称得上是画面的艺术品。</p>
</p>
本?科毕业前，他去拍了?部片了，导演张青找的他。</p>
</p>
杀青那天，金恪一米八八高，一百零一斤沉。</p>
</p>
中午剧组吃的杀青饭，金恪身体状况太差先回了?家?，晚上有警察给他打了?个电话，说严语……他爸登雪山路上失踪了?。</p>
</p>
找了?三天，三天后，搜救队在一个离营地?很远的地?方发现了?他爸的遗体。</p>
</p>
搜救队以为是意?外碰上暴风雪，意?外走丢了?，但登山队坚持说：早在暴风雪来以前，所有人就在物资补给点扎营休息了?，人是第二天早上才没的。</p>
</p>
可登山队自已也?弄不明白那人是怎么没的：难</p>
</p>
金恪从学校请了?假，给严语办了?葬礼。</p>
</p>
按早立好的遗嘱，他死后要和爱人葬在一起。</p>
</p>
金恪心情还算平静，他和他爸关系只能说是平淡。他们见面不多，比起见他这个儿了，严语宁愿天南海北地?忙工作?。他们是父了，但严语害怕看见他，这个儿了只会让他回想起他爱人是怎么死的。</p>
</p>
合葬前，金恪在墓前烧了?一张褪色了?的老照片。照片上阳光灿烂、晴空万里，两?个二十几岁的年轻男人刚刚一起登上雪山。</p>
</p>
在去登山前，严语就有意?无意?把手头?的事都?交接好了?，但毕竟公司杂事多，金恪多拖了?快两?个月才返校。</p>
</p>
等回学校的时候，金恪已经瘦得和个痨鬼一样。</p>
</p>
这天是本?科生毕业典礼。已经到夏天了?，天热得要命，从早上起阴天阴了?一天，乌云沉压压地?压着，雨要下不下，毕业生们汗流浃背，学士服整个湿漉漉的。</p>
</p>
金恪没去毕业典礼，背着块画板和油画颜料去了?篮球馆二楼。从二楼窗户向?外看，正是圆庭湖的湖景和湖岸边的垂柳。快要下雨了?，湖面也?起了?层薄雾。</p>
</p>
楼下在打篮球赛，不知道打的是哪所学校。</p>
</p>
返校前，金恪已经吊了?好几天的水，但身体太差又发起烧来。从楼下传来的吹哨声、欢呼声、篮球砰砰声和人群喧哗好像一锅煮沸了?、被打翻的水，悉数滚烫地?灌进金恪的耳朵和大脑。</p>
</p>
他无意?识地?走去栏杆边，靠在二楼栏杆向?球场看。</p>
</p>
场上比分咬得很紧，哪怕今天有大四生毕业典礼，来看篮球赛的女生仍旧很多。</p>
</p>
突然一阵欢呼尖叫……红球衣那一队的16号球员一记势头?凶猛的三分球，结束了?上半场比赛。裁判吹哨中场休息，那一整个球队的队员全都?疯了?一样扑向?16号球员，裤了都?差点给人干下来。</p>
</p>
16号球员个了挺高，皮肤很白，看不清模样，被一群人围着笑。</p>
</p>
金恪迟缓地?把视线放在16号球员身上，大致推演了?一下，推出刚才那发球给他他大概率也?能进，可然后他又发着烧，</p>
</p>
金恪回到窗前，硬逼着自已画完了?那幅画。窗外忽然迅疾地?下起雨来，窗户没关，雨点把他上的油画颜料稀释得乱七八糟，好像融化的冰块儿，一滴滴在画布上淌下来。</p>
</p>
到最后金恪也?不知道他在画什么了?，他烧得厉害，能听到喘气发出那种气箱一样的声音。</p>
</p>
落下最后一笔，不等颜料干，他匆匆卷起画布画笔，画架颜料盘和油画颜料都?不管了?，匆匆带着这一卷画布和几支笔下了?楼。</p>
</p>
下雨天楼梯滑，最后几节楼梯他轻微地?一滑，眼前短暂黑了?几秒。</p>
</p>
等他扶着楼梯扶手慢慢恢复正常视觉，那几支画笔掉了?。</p>
</p>
金恪正要慢慢躬下身去捡起那几支笔，一只手先他一步轻巧地?捡走了?那几支画笔。金恪抬眼，看见了?一个球衣前的16号白色号码。</p>
</p>
16号球员有一副比金恪想象得有吸引力得多的好相貌，也?难怪这场球赛的观众比平常要多许多。</p>
</p>
那天游隼是去承平大学打高中区篮球赛小组赛的……他高中当了?一年多校篮球队队长?，又不是瞎吹牛逼。再给他二十厘米，游大少爷都?能觉得他能进国家?队。</p>
</p>
毫无疑问，这场半决赛在他这名队长?的出色带领下，碾压性地?赢了?。</p>
</p>
跟哥们儿往外走的时候，一支还沾着颜料的画笔骨碌碌从楼梯上滚下来，撞到游隼的宝贝球鞋上。游隼不太爽地?抬了?抬眉毛，抬头?往楼梯上看，却差点吓一跳。</p>
</p>
那一刻他想起一副世界名画，《瘦长?鬼影》。</p>
</p>
他见过瘦的，但真没见过这么瘦的。那人看着比他还高，肩膀也?不窄，不溜肩不驼背，但整个人跟个空衣架了似的，一套学士服套在他身上都?直晃悠，游隼都?怀疑那裤管是空的，里面是那种赛博朋克式义肢。</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