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惊悸未消，听见心脏还在胸腔里噗通噗通狂跳。“没有什么新线索，”她忍不住向游隼靠近了些，靠在他身边，“成昆跟李子骞……都死了。”</p>
不用她说，游隼已经看见了“李子骞”的尸体。</p>
他倏然回头向客厅外面看过去，严肃问道：“成昆呢？成昆在哪里？”</p>
“成昆在书房……你不是应该一直和他在一起么？”</p>
“成昆的尸体在书房？”</p>
“对，我从房间里……”宋书意神色有些茫然，却没有继续说下去。</p>
幸好游隼紧跟着问：“那成昆的死因呢？”</p>
“我看楼上没有人，我害怕，就赶下来了，还没有来得及鉴定死因，”宋书意茫然道，“没想到……到楼下又发现了李子骞的尸体。”</p>
游隼进了牌艺室，皱着眉头从“李子骞”后背上拔出了那支沾满了血的短箭。宋书意亦步亦趋跟着他，又忍不住哆嗦了下。</p>
游隼问：“你不是一直和李子骞在一起吗？”</p>
宋书意道：“他说他要去上个厕所，我没想到……”后面的话也不用说了，哪怕她不知道和她分开后李子骞究竟是去了哪，但肯定去的不是厕所，李子骞上厕所怎么可能上到牌艺室来。</p>
但李子骞……为什么要来牌艺室呢？</p>
她听见游隼道：“这支箭是这架十字弓射出来的。”</p>
她连忙去看——在李子骞背后两三米开外，正是那架黑色的精巧的十字弓。</p>
十字弓放在壁柜上，用钉子死死地在壁柜木板上钉住，那支搭在弓上的箭已经不见了，插-进“李子骞”后心，现在在游隼手里。</p>
而在十字弓下面的一个壁柜上，放着一个半新的皮箭筒，装着七八支箭，不用多比对，也能认出和游隼手里的这支是一样的箭，不过拆掉了锋利的金属箭头，换成了钝圆的木箭头。</p>
游隼换上一支木箭头，这种比传统旧弓箭现代化一些的□□，操作也机械化得多。</p>
轻轻扣动扳机，一支木箭头嗖地射向李子骞后心。但可惜木箭头根本不具有穿透力，当啷一声掉在地上。</p>
但毫无疑问，如果这支箭有钢铁箭镞，它将直直地插入人的皮肤，穿透人的骨骼，带去致命伤害。</p>
宋书意本来以为无论如何，他们至少是有一丝希望能赢的……可现在多死了两个人，还剩下四十多分钟。她的后路现在也没有了……</p>
她不抱希望地问：“你看出什么来了吗？”</p>
“有些想法，”游隼笑笑，“但还需要确定。”</p>
她和游隼是一起进来的，她什么都没有看出来，宋书意把游隼的话当成了安慰她别慌神的话，没有相信。场上就剩他们两个“猎物”，已经没有证人了，李子骞怎么死的都有可能：被杀手一箭射死，被杀手握着箭捅进心口去……</p>
宋书意叹了口气：“他骗了我。”她看向游隼，“你和成昆呢？你们怎么也分开了？”</p>
难道他们两个人里面也有一个要去“上厕所”？</p>
游隼也叹了口气：“我跟成昆发现了黄渡死亡的新线索，但我们两个人的暗线任务还没有完成，他要研究黄渡死因，我要去地下室找暗线任务的任务物品，我们两个人的事都要紧……我就先和他分开了，先去了地下室。”</p>
宋书意睁大眼：“你们两个推理出黄渡是怎么死的了？”</p>
得到游隼肯定的回答，她愣愣地想：要是他们四个没分组，她和李子骞没去找那个见鬼的氰-化物，而是留在书房帮忙，是不是成昆和李子骞就不会死，是不是他们就能赢……</p>
可要分组的是谁来着？</p>
她记得明明是……</p>
游隼把箭放回去，看向宋书意：“我准备去问女仆几句话，你跟我一起还是？”</p>
她猛地回过神，嘴巴比脑子反应得还快：“我和你一起！”她叹着气，心想毕竟人无完人，游隼这局游戏已经算玩得好的了，成昆死了，至少游隼还知道黄渡的死因。</p>
“我现在也不敢单走了，”她摇摇头，“无论赢不赢，你去哪儿我去哪儿。”</p>
悬挂在他们头顶的无形闹钟已经渐渐到了末尾，只等听到最后的十八声钟声，这一声持续的、沉重的、雷鸣般的闹钟铃。</p>
五点四十分，游隼拉响了悬挂在门厅的那一声响铃。</p>
拉响门厅的铃铛，代表玩家要求开始本局游戏的最后一个环节：归纳总结并对真理法庭指控出本局杀手的所有罪行。</p>
指控的地点任玩家挑选，只要玩家自己觉得足够安全。</p>
宋书意紧跟着游隼又进了牌艺室，金恪靠在牌桌南首，挑起眼皮淡淡地扫了她一眼，烧得很高的雪茄烟灰被掸落在桌上。</p>
金恪还是在笑的，可她觉得金恪看她的眼色不怎么温和。她恨不能离杀手远远的，顶着杀手的视线，硬着头皮坐到了离游隼最近的一个座位上。</p>
幸好游隼坐在最北头，她也不用离杀手太近。</p>
游隼听见金恪的笑音：“两位客人，现在已经开始指控了么？”</p>
“不急，”游隼慢腾腾道，“为了给观众们带来更好的观看体验，也为了便于观众们理解，让我先从介绍这局游戏的隐藏规则开始。”</p>
金恪绅士地做了个手势：“请。”</p>
游隼放松地向后面的椅垫靠过去，笑笑：“首先是我们都知道，也必定会被节目组放在节目最开头的表面规则……暂时先这么叫它：非杀手玩家要指控出杀手的全部罪行。后面我把前者简称为玩家，用来和杀手作区分。</p>
“但事实上，在玩家剧本上，这条表面规则仅有四十分的权重，也就是说哪怕玩家指控出杀手全部罪行，也仅能获得四十分……而剧本上另有一条隐藏规则：玩家需满六十分才可获胜。</p>
“那剩下的二十分呢？剩下的二十分指向一条隐藏任务。</p>
“这条隐藏任务和玩家身份与杀手身份之间的人物关系相关，说白了，就是我们这些受邀前来参加宴会的客人，和这栋庄园的主人之间有仇恨关系。</p>
“举个例子，本局的4号玩家李子骞，堂姐和杀手结过婚，又被杀□□杀，他和杀手合伙把罪行栽赃给了堂姐的情夫头上，并用这件事敲诈到了堂姐的一部分遗产。从杀手那里得到堂姐的剩余遗产是他的隐藏任务，知道杀手的这个秘密是杀手杀他的动机。</p>
“所以只要知道清晰的人物关系，根据人物关系推理，就可以逐条得知玩家们的隐藏任务。</p>
“我在这里说的每一句话都会被当作呈堂证供，向真理法庭提交，但这里并不是法庭，这里充其量只能算上是一个杀手和两个玩家的讨论会。梳理人物关系，推知已死亡玩家的隐藏任务，也更便于观众们一会儿理解这些已死亡玩家们究竟是为什么而死。</p>
“接下来我们按照本局游戏杀手的作案顺序逐一推理。</p>
“第一个，黄渡，2号玩家，身份，海军少校。”</p>
游隼从兜里掏出一张照片，手指轻弹，照片趔趄地打了半个滚，落到桌子中央。</p>
“这位玩家是被枪杀的，死亡现场除了一颗杀死他的子弹弹壳和这张照片，我们一度什么都没有发现。</p>
“而如你们所见，这张照片是死者和杀手的一张合照，他们两个穿着普通海军士兵的衣服。但杀手亲口承认，在二十多年前，他还没有退伍的时候和死者曾经是战友关系。这也是我们轻易能从照片上判断出的信息。</p>
“但事实上，杀手没有撒谎，但我们第一反应的判断却出了错。</p>
“这张照片并不是死者本人和杀手的合照。”</p>
宋书意险些脱口而出“为什么”。</p>
游隼抬眼看向金恪，金恪不紧不慢地抽了口雪茄，向他笑笑，好像并不介意他继续往下说下去。</p>
“从照片上可以看见，照片上的‘死者’挽着裤腿，左小腿上有一条穿过整条小腿，将近三十公分的伤疤，这局游戏的发生背景在一个多世纪以前，并没有完美的祛疤手术……其实就算发生在今天，一位军人也未必会肯花大把精力去做腿部祛疤手术。</p>
“而在今天的死者尸体上，左小腿上并没有类似的伤疤。”</p>
宋书意轻轻抽了口气，她不是没有机会注意到，照片上的伤疤她也看见了，但是……既然枪伤在后背，她就当然没想到去看看尸体的小腿，也不觉得会有什么问题……</p>
“那伤疤去哪了呢？</p>
“伤疤不可能凭空产生，也不可能凭空消失。在一个多世纪以前，伤疤可以看成跟随一个人终生的胎记。</p>
“如果有一天，一个人的胎记突然不见了……那说明这个人根本就不是原来的那个人了。世界上有两个长得完全一模一样，但是胎记不同的人吗？”</p>
微的停顿。</p>
“当然有，同卵双胞胎兄弟。</p>
“这局游戏的杀手很大方，关于我们的文件都放在我们很容易找到的地方，没有特地藏起来。在书房，我发现了这个。</p>
两张微微泛黄的纸页被弹起，又落叶一样轻飘飘落下去，覆盖住了那张旧照片。</p>
“如果我刚才说过的所有话都是纯推理猜测，那这就是实证……这对双胞胎兄弟的士兵档案记录。二十二年前，哥哥在法国的一场战役中身亡，弟弟在同一个战场上活了下来，还立了一等军功。</p>
“由此可见，照片上和杀手合影的并不是本场的2号玩家黄渡，而是2号玩家的双胞胎哥哥。”</p>
游隼洗牌似的玩弄着手中的这厚厚一沓文件，想如果现在给他个水泡石烟斗或者一根雪茄，他看上去会更像侦探电影里的侦探。</p>
可惜这局游戏里，他的角色不是侦探。</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