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子两人在一起时,不仅旁人感觉怪异,根本不像是正常的父子,就是蔡鞗自己,心下也感觉有些异样,当蔡京钻入马车离去时,看到蔡攸不满看来时,才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蔡鞗看着只是个孩童身体,灵魂却是个实实在在的成年人,如同高维世界来到了低维世界,即使在这个世界只是个乞儿般存在,灵魂上也天生带着优越感。
原以为自己会忐忑、恐慌、畏惧,见了面后,才发觉是如此错的离谱。
阿侬、刘一刀两位老人虽经历的事情够多,也还弄不明白父子两人究竟是怎么了,与他们一般的还有绿桃,顾琴娘反而并未表现出诧异。
蔡鞗有意无意在绿桃、顾琴娘两人之间竖起了一道无形的墙壁,有人在旁时还好一些,一旦两人独处,绿桃就显得焦躁不安,很担心蔡鞗的警告变成现实,真的不要了她。
绿桃一直希望蔡鞗可以留在帝都,希望留在蔡京身边,成为蔡府最受宠的那个孩子,或许这就是大家族里的本能,本能的希望可以得到家主的宠爱与重视。
但今日父子两人太过异类,不明白两人这是怎么了,看着顾琴娘收拾物品,绿桃还是没能忍住开口。
“顾姐姐,少爷和老爷这是怎么了啊?绿桃不明白,以前可不是这样的。”
绿桃仔细回想着以前事情,又想着今日见到情景,很是不解这是怎么了。
顾琴娘放下手中衣物,看着她苦着眉头,有些好笑一个小丫头的忧愁,却又暗自羡慕,至少她还有个可以担忧、牵挂着的人
“你年纪还小,有些事情也不是你可以担忧的,想多了反而不好。”
“顾姐姐知道了缘由吗?告诉绿桃好不好,少爷少爷其实很很可怜的”
绿桃揪扯衣角,顾琴娘很有些无语看着低着小脑袋的丫头,想着一年来发生的点点滴滴,怎么也想不到那个妖孽般的孩子会用“可怜”两字来形容。
一阵沉默
“小山长是海瑞商号的少东家,是海龙帮的少帮主,绿桃知道吧?”
“嗯,绿桃知道。”
“当日刘秃子你也是在场的,之后发生的事情”
顾琴娘想着一年来的变故,心下也说不出是个什么滋味,绿桃听着她提起这件事情,神色也有些焦躁不安。
“如果当日小山长、夫人跟随着太师来了开封,或许也没了当日之事,正因小山长、夫人留在了杭州,太师欲重开盐巴买扑,各家都想买扑了盐巴,而夫人留在杭州,威胁到了所有陷入困境的盐商利益,所以所以才有那些流言蜚语,逼迫夫人和小山长离开杭州。”
顾琴娘说道:“流言蜚语源于盐巴,说是小山长被太师拖累也不算错了,也因此才有逼迫太师答应盐钞买扑淮南盐巴事情”
“逼迫?没有啊?”
绿桃更加疑惑不解,顾琴娘却微微摇头。
“确实是逼迫,太师也没有太多退避可能,刚刚重返朝堂,盐巴买扑尚未进行,却有人拿小山长清名要挟,一旦不闻不问退避,太师在朝廷上的权势无形中会被削去一分,自己的儿子都护不住,又如何护住了他人?况且,还有自己门下官吏参与了进去,太师更加不会允许。”
“盐钞买扑,淮南各盐场被小山长一人独吞,以此警告江南商贾和各地官吏,之后又敲打了夫人,将所有人敲打一番,这场争斗,最后赢家也只有太师一人,只是小山长用了五十万贯银钱进行了反击。”
看着绿桃点头,顾琴娘苦笑道:“淮南盐场定税一百一十六万贯,小山长给足了盐钞后,又增添了五十万贯银钱,已是超出历年所得税赋,超出了以往买扑之数,朝堂上也没人敢用此事弹劾太师纵子枉法,可是太师却打压了夫人和小山长,于情于理,太师都要有些愧疚,所以太师看似赢了盐巴买扑,于小山长而言,太师已经输了。”
“盐巴买扑,太师赢了朝堂,赢了江南盐商,赢了公理,却输了父子、夫妻之私情。”
顾琴娘看着无垢的双眼,心下一阵叹息,虽不知道蔡鞗究竟与她说过什么,也知因何小丫头与自己有了距离、隔阂,想着身上永远背负着的沉重大山,或许如今的距离才是对两人最好的结果。
顾琴娘脑中杂乱纷呈,沉默好一会才再一次开口。
“小山长与太师虽是父子,却不同于一般父子,更像是唐朝杨妃之子吴王、蜀王与太宗。”
“蔡太师早些年布局流求,海龙帮最后结局可想而知,只是小山长再次破开了这个死局,两场看不见的争斗看似小山长胜出,可都遭受了太师的打压,盐巴买扑胜出,太师收了夫人名下田地和店铺,流求岛归附,足有一州、一府之土地的流求岛降格成了流求县,小山长的指挥使也被朝廷取回,改成了苏十三任流求县尉,之所以会如此姐姐还是以为与海龙帮苏老帮主有些关系,绿桃也不能以正常父子来看待他们。”
顾琴娘,或者说曾经的张瑛儿,张怀素死后,尽管朝廷至今还在追杀摩尼教余孽,摩尼教传承千百年而不倒,想要护住一个女人自也算不得什么,可她还是不得不成为了个妓子,经历的事情多了,一些他人看不清的东西,她反而看的一清二楚,蔡鞗从未真正禁锢了她,在杭州城也从不踏出一步,今次跟着前来汴京,也是为了躲避学堂里老不羞们的骚扰。
整个学堂就这么几个人,蔡鞗前来开封也几乎将整个学堂搬了过来,安置了学生、先生,仅带着十七和几名亲随回了蔡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