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形云、金天机、周天元、魔殿小少主四人,最后进入那一方险地之中,便被黄沙迷了眼。
大漠无垠,黄沙漫天,入目无限孤寂,让人心情无法开阔,陷入低糜。
陆形云快速回过神来,提醒道:“此地诡异,狂风呼啸声能影响人的心境!”他侧身,毫不意外,只见神子殿下神色悠然,手臂不知何时抬起,手指示意他看前方。
陆形云催动天彤双目,顿时瞳孔微缩。
只见脚下黄沙只延伸至二丈处,便是深不见底的天堑,一眼望不到尽头。
一张张宛如人脸般的面容,由漫天沙尘不知是何原理聚集成型,那面孔惟妙惟肖,自最低处时神情坚毅,时笑时悲,越往上越痛苦,及至与他们所立的地方持平,便土崩瓦解。
那鬼哭狼嚎般的哭声,便是从深渊下往上浮起的黄沙人面口中呜咽而出。
声音如泣如诉,哀嚎声嘶力竭,好像极尽全部气力,力争能够跃过天堑,却总是毁在最后关头瓦解,黄沙人面一次次重塑,一次次上涌,填满了整个天堑深渊的空隙,却又极快的速度分崩离析。
他们离天堑较远,都难免被波及,更不用说率先进来的人,居然都聚集在前面,被呼啸而过的嘶吼声,刺得耳膜巨震,有人人痛苦地堵住双耳。
还有古教弟子面容呆滞,精神恍惚,茫然地往黄沙悬崖边上走,脚下黄沙下陷,人便掉下去,没了踪影,这一幕令人惊悚。
“醒来!”陆形云催动魂力与灵力,双手捏诀,小巧玲珑的青铜钟雏形在他双手中间重现,洪钟般的声音朝前面大范围地荡去。
周天元和魔殿小少主猛然回神,两人都不禁苦笑:“竟是这处险地。”
“二位接触过?”陆形云头一次见识这个地方。
险地遍布圣山外方圆万里疆域,从一个方位进来,只会接触全部险地的一小部分。
周天元神情凝重:“来过,找不到路,转头出去,重新绕了个方位,换了个险地进,没想到出来还是它。”
“我没进过这个,”魔殿小少主只是听说过,道,“但我进过更无路可寻的险地。”
“你没
进,怎么知道你进过的那些更无路?”
周天元怼他,道:“此地不能御空,不能使用所有御空之法,我当时试过几乎所有办法,过不去。”
“连你都不行?”魔殿小少主本不想救人,可他最大的对手都失败了,如果他能成……
“这地方很诡异,毫无根据可言,无从着手,一旦陷进去,便无计可施,灵力施展不开,法宝威力减半,先前神庭古峰师兄的表弟便陷了进去,无论师兄怎么想办法,甚至那表弟自行捏诀用圣石自爆,都没能逃过那流沙漩涡的吞噬,后来……”他深吸一口气,面露露出一丝恐惧。
“后来怎么样了?别卖关子,”魔殿小少主最不喜欢听到一半就没了,被他的表情吓到,倍感刺激。
“也许掉进去并没有殒命呢。”陆形云想排除深渊下有路这个选项。
“后来我们听到了他哭喊的声音,眼睁睁地看到一张那位神庭古教核心弟子别无二样的面庞从天堑之中成型,上浮,”周天元说着眉头拧紧,“这地方给我的观感很不好,我现在好像都能听到他的声音,你看。”
魔殿小少主顺着他的视线望去,顿时一股寒气从脚底升起直冲天灵盖。
那是一张极为年轻的脸孔,很眼熟,并没有上升到最高处,次次都上升至一半,然后在哭丧中泯灭。
“我现在担心的是,前面的人怎么办,”周天元看到自己天道院的师弟现在前面最深的地方,不由双眸发热,可先前失败留下来的心理阴影,他不知道该怎么办,“他们会陷进去,随着流沙栽进深渊,之后也就再也出不来。”
“我试试。”陆形云说。
“你……”周天元谢谢他的好心,但没这么容易。
这时,很少施展手段的陆形云抬手,以灵力凝聚成丝线,从指间向外飞速延伸,很快便伸至两丈开外,缠绕着前方陷入流沙之中动弹不得的古教弟子们,然后缓缓向着更前面的人延伸。
“流沙的力量不小,你这招能行吗,一个一个拽,可能最多只能救一小半,很快你得摊在这儿……”魔殿小少主依旧觉得不现实,可他仔细看那根灵力凝成的丝线
,后面的话顿时就说不出来了。
灵力如丝,先缠绕住一个人,再一点点向前生长,很快这已经是第五个人……因为白光灵力极细,数十位古教弟子尽数缠绕完,陆形云面色如常,呼吸平稳,看不出丝毫消耗的痕迹。
可见这种程度的操作,对他而言熟能生巧,称不上精神力消耗;再加上灵力细丝虽然长,然揉成团,可能也就一片发光白叶的量,所以灵力方面也称不上消耗。
“怪胎!”竟把这等精微操控、极其耗神的小招,行云流水般施展出来,半点不费力,顿生把他绑回魔殿带回去给长老们瞧瞧的心思,魔殿小少主眼里精光乍现。
周天元则是没了多余的表情,竟然会有人把灵力外放这么基础至极的招数,锤炼成堪比实质性的金灵蚕丝那般韧性、强劲。
体内灵力的多少随着个人资质和境界的不同,各有差异,哪怕是极致的天才,也很少会把体内澎湃的灵力,每一丝、每一缕都凝实到这种程度。
这样的灵力,因为已经凝实成实质,每一丝都有堪比金灵蚕丝的杀伤力。
所以只有这等灵力丝线,能心随念动般,短时间内编织出一片发光白叶,普通水滴落入其中不会漏出来。
像他们的灵力凝结成片,可以通过灵力相吸或相斥的取巧方式,承载有灵气的液滴,但接不了普通的清水。比如他们若要喝水,只能用器皿来接。
而陆形云并不需要,他把灵力淬炼成这样,究竟是种什么样的恒心和毅力……周天元突然觉得这人小小年纪能有这般扎实的功底,能有第三境修为,不是修为低,而是太高了,不出意外此子将来的进步速度不会弱于他。
金天机一言不发,心情复杂,这并非是借助他所施展的力量。
这个青年施展自己的本事总是很保留,可若深究他施展的每一招,便会惊叹地发现,他似乎把能学会的每一招,都精通到了极致。
最普通的灵力外放,最简单的魂力传音,也有他与众不同之处。
但陆形云并非周天元那般惊世天才之姿有古教海量资源堆砌,这些修炼成果,必定是他锤炼了无数遍,耗
费无数心思,穷尽诸多时间,一点点磨出来的。
可这般极尽扎实到连旁边这两位年少成名的古教骄子都默然的修为,就因为轻飘飘的诅咒,很快就会彻底失去。
可他没说过任何惋惜,没有过任何悔意,他义无反顾地甚至在安慰故作愧疚的自己。
金天机不知该怎么形容这个人,他只是想把所有一切都给他,他很幸运遇见了对方。
“全都闭上眼睛,不要挣扎。”声若震雷,仿佛在前方受困所有人脑海中响起。
陆形云拽动那根纤细如丝却十足凝实,甚至堪比实质性的金灵蚕丝的白光绳索,猛地一拽,就像挥动鱼竿钓鱼收网一般,灵力绳索上扬,而那些原本困在沙地中的人,一个接一个地连根拔起。
“封闭视听二感,顺着线往前走。”陆形云平稳的声音继续道。
那些古教弟子百般挣扎中原本越陷越深,并不相信会有人救得了他们,此刻重新站上还算坚实的地面,尽管脚下似有流沙趟过,但由于缠绕身体的灵绳指引了方向。
他们一点点挪动脚步,虽然艰难,却也还是渐渐脱离了漩涡深坑,缓缓来到了沙地相对安宁的外围。
周天元难以置信地望着陆形云:“只要一根线就行了,为什么?”
“他的灵力很凝实。”魔殿小少主早就发现了,在陆形云凝聚灵力成白叶可接住水滴的时候,他就尝试过用灵力织成荷叶,去舀溪水,可水全都漏了,根本接不住。
陆形云轻嘶一声,试着开口:“你们觉不觉得,那黄沙凝聚的面孔,自下而上,面部从光滑到破碎,很像修士的一生?”
“所以呢?”周一溪觉得这是个挺形象的比喻,但这跟助人脱困有何关联,跟离开此地又有什么关联呢。
“从底层一步步上浮,曾坚毅曾不屈,曾快意曾悲苦,及至最上层,却始终脱不开这层无形的桎梏,只能与悬崖最上方持平,便分崩离析,所以不甘、痛哭、悲苦,而我们所立之地,我们处在黄沙人面可望不可即的高处,我们站在黄沙之上。”陆形云道,“那么黄沙又怎么可能困住我们呢?”
“但黄沙确实是困
住了我们所有人,包括现在踟蹰不前、找不到出路的我们。”周天元难得情绪起伏,不再是一副照顾小师弟们令人安心的大哥做派,因为眼前这人心绪从未起伏过。
“所以我猜测,困住他们的并不是此处险地,或者流沙,而是他们自己内心的东西,”陆形云道,“天堑中上浮的黄沙人面悲苦的声音影响到了他们,和他们内心深处潜藏最深的恐惧、悲伤、不甘、上进深深共鸣,再被眼前好似无路可走的天堑所迷惑,以至于他们打从心底里深信自己脱不开,因此越陷越深。”
这是从木老两次被困自己的悟道神树中,又被轻易推拉便脱困中,受到的启发。
陆形云起初就从旁枝末节中猜到藏宝图可能是被困圣山之巅的木老所为,神子殿下又百般否认险地是他所为,如果神子殿下并未说谎,或者说神人并没有说谎的必要,险地也并非神子所为。
那么可以大胆地推测,险地的成型也和木老有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