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霆尧压下胸中的恼恨,说:“你是尹翔的妹妹。”
尹羲脸上还挂着天真的笑容:“你认识我哥吗?”
赵霆尧皮笑肉不笑:“岂止是认识。今天尹姑娘也是让在下大开眼界,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市井之徒,哪敢想你是国公府的姑娘。”
尹羲笑道:“过奖!我哥又不同意带我回燕北,在京城我都快无聊发霉了。”
赵霆尧冷冷道:“你哥要是知道你成了这个样子,只怕他要气得吐血。”
尹羲哈哈笑道:“我应该什么样子?我难道就要在宅门里学着将来怎么管理丈夫内院小妾们的吃穿用度?这世上哪个男人有那么大的脸请得起我去帮他管小妾?”
赵霆尧一时没有忍住,喝道:“你放肆!”
尹羲知道赵霆尧现在不可能和哥哥撕破脸,毕竟他离登基还有好几年,现在他和哥哥撕破脸就是推着尹家倒向晋王或者豫王。至于他登基之后——假如他能登基的话,反正他也是要夺她哥哥的兵权,最后与哥哥翻脸的。
她光脚的不怕穿鞋的,一个人但凡知道另一条路的死局之后,就会没有犹豫的奔向另一条路拼一把。
尹羲笑道:“我还放五放七放八呢,四哪里够?我尹氏一族祖父、叔祖、父亲、叔叔们、姑父们为国捐驱、战死沙场也无怨无悔,难道我尹家女连拒绝嫁给一个好/色之徒的自由都没有?”
赵霆尧怒道:“你说谁是好/色之徒?”
尹羲抱胸痞痞的模样:“关你什么事?难不成你想娶我?”
赵霆尧冷笑道:“我才不会娶你这样的无礼粗鄙的丫头!”
尹羲不屑地哧一声:“我谢谢你!也不照照自己猥琐的样子,谁想嫁你了?”
岳清喝道:“你放……”
岳清想到她会说“放五放六放七”,这句“放肆”生生收住,只得冲她怒目而视。
尹羲吐嘈道:“跑到女客院子里来,躲在树上偷看我表姐,不是猥琐是什么?”
赵霆尧捏着拳头咯咯作响,从来没有人掀他的遮羞布,也从来没有一个女人对天发誓,如果要被安排嫁他就跑午门前一
头撞死。
尹羲见他拳头咯咯作响,心想他不会对她下毒手吧?杀了她,顾若兰就是能牵系燕北军团的最合适的女人了,没有亲妹妹,表妹也亲了。
尹羲不禁暗道糟糕,现在不会死,可是不知道等不等得到哥哥进京。
尹羲道:“开个玩笑……阁下一表人才的,要跟我一个女子计较吗?”
赵霆尧也看透她有一点转变,有所忌惮,勾了勾嘴角:“你怕了?”
尹羲说:“像我们这种大家闺秀,突然有两个陌生人闯进来,总要怕的。”
赵霆尧嘲讽:“你也算是大家闺秀?”
尹羲笑道:“我知道在你们瞧来,只有我表姐那样的女孩才是大家闺秀,可天地众生都一个样子,有什么趣味儿?”
赵霆尧冷冷扫她一眼,讽笑道:“原来你是嫉妒你表姐比你美貌。”
尹羲耸耸肩,说:“我说不是你也不会信。反正我看着她百般谋算退了亲也不能如愿当上燕王妃,我就觉得好玩。”
赵霆尧手负在背后,想着顾若兰的绝世美貌,说:“那也不一定。”
尹羲换上一副笃定的表情:“我听哥哥说过,燕王殿下志存高远、文武双全,这样的男人又怎么不会选最好的妻族呢?”
赵霆尧之前听尹羲如何也不肯嫁给自己,发下那样的毒誓,直欲气炸了肺。这时又听她这么夸奖自己,倒不明白她到底是何等面目了。
赵霆尧奇道:“顾家侯门娇女难道不配当王妃吗?”
尹羲摇了摇头,不直接回答他的问题,淡淡一笑:“朝中文臣先不提,武将中,除我哥哥带的燕北军、曹家带的西军、沐家的镇南军,还有五军都督府各大都督统领各路节度使。”
赵霆尧暗暗握拳又松开,刚刚因为顾若兰的带给他的惊艳上头的感觉散了几分,冷冷睨着她,说:“你在顾家长大,难不成顾家还教导这些?”
尹羲叹道:“千百年来都是如此,何须别人教?”
汉武帝的武勋靠的是外戚卫青、霍去病;光武帝不得不封郭圣通为皇后;李世民将长孙无忌列为凌烟阁二十四功臣之首;雍正也是有年羹尧才能坐稳
江山。
赵霆尧眼神讽刺,勾着薄唇:“看来不能小看女人。”
尹羲反而一派悠闲,笑道:“你该想想我为什么对你一个陌生人说。”
赵霆尧才觉纵使这女孩作风不但离经叛道和大胆也没有必要跟他一个陌生人这么“自污”,奇道:“为什么?”
尹羲笃定地说:“我猜你应该是魏国公府二公子或者是清河王世子。”
赵霆尧听她说起自己的两个现在的同伴兼手下,才有兴味神色,问道:“何以见得?”
尹羲睇了他一眼,负手笑道:“一、你身上穿的是去年秋的贡品苏锦,只有皇亲国戚可穿;二、你们刚才施展轻功,姿态潇洒,吐气绵长,是玄门正宗功夫,传闻魏国公府二公子和清河王世子从小与燕王殿下在天一真人门下习武;三、那两位也随燕王殿下在燕北经略三四年,你们有几分燕北口音,刚才又称认识我哥哥。大夏二十岁上下的皇亲国戚子弟同时符合后两个条件的我找不出别人来。”
尹羲当然不能称她知道他就是燕王殿下本人,那么她就有失礼于王爷前的。她此举不是为了显示自己的眼力,而是圆自己的行为逻辑,否则赵霆尧现在惊讶生气,回头一想就觉不对,会怀疑她知道他的身份。
赵霆尧也有几分佩服她的敏锐和对朝中人物的了解,他不承认也不否认,道:“你既猜出一些我的身份,你还敢如此无礼。”
尹羲表情十分冷静,道:“既然有缘相见,也免得我麻烦,你是燕王的人,也可向他进谏,这选未来的主母可是关乎他的大事,我总之是不合适的。以我的身份,我是有可能的人选之一,这一点不算我多想了吧?”
却说尹羲一个人留在院中这么久,为何顾若兰还没有找人来?因为顾若兰不想,她在等尹羲自己离去。顾若兰只盼着那时再出来表演,挽回自己在四郎心中的形象,或者说再把戏做完,把美遍天下无敌手的形象深深植入他的心底。
所以,顾若兰之前吩咐丫鬟婆子不要进来打扰,她们仍然只守在院外。
但是顾若兰在禅房呆了一会儿,从窗口偷偷望去,尹羲非但没有马上
离开,四郎居然出现了!
他们还“相谈甚欢”的样子,顾若兰只道是自己离开时四郎才到的,四郎没有看到她的美丽,所以现在他居然被尹羲那个姿容不如她的人勾去了魂,只怕又选她当燕王妃。
顾若兰关心则乱,也忘记尹羲刚刚发下的毒誓了,忙抚了抚鬓角,又取了自制的唇脂盒给自己娇唇上涂上一点,再盈盈出禅房来。
“表妹……”她像是惊见院中有外男,忽用袖子半掩住娇容,声音清雅中似有些害怕,“怎么有外男在此?”
她一个半转身,裙摆披风上的青莲飞扬,又一阵女主自带的沁人心脾的清雅仙气,只不过她并没有马上离开这里真正远避外男。
赵霆尧正在思考着尹羲的话就见到美人出来,一时也就无心去回答尹羲的话了。
尹羲看这穿越女把这场戏演得实在搞笑,于是她就一点都不客气地哈哈笑起来。
“哎约表姐,这是干啥呢?你那窗户不正对着这里吗?在门缝里看了半天了吧,要是真怕外男出来干什么?你不来展示一下你的纤纤娇气包的美态的吗?放下你的袖子给这两位兄台看看,哪个少女不怀春,过来、过来,本姑娘给你介绍一下这位美男子!”
尹羲这流氓话语像是妓/院老鸨介绍王孙公子的客人给头牌姑娘似的。
顾若兰气得差点要升天了,不禁咬牙切齿。
没有这种不讲规则的玩法的!这种直接扒人底裤的流氓行径太可恶了!
赵霆尧、岳清:“……”
尹羲又十足的痞子样朝赵霆尧道:“那谁,你到底是那两位中的哪一位呢?我这位表姐实在美貌,虽然她当燕王正妃会让燕王壮志折戟沉沙,但是嫁你倒是不错,郎才女貌的……”
顾若兰再也忍不住了,放下袖子,怒喝:“尹羲!你胡说什么!”
尹羲心想今天说了很多了,破坏了自己的形象,也破坏了顾若兰的形象,也该“收摊”了。
尹羲朝赵霆尧二人拱了拱手,然后一言不发负手离去。
顾若兰尴尬在原地,想要上前与她的四郎招呼,可又觉得那太不矜持,如果马上转身去禅房,她又
舍不得。
都是尹羲的错,本来她可以美美地做“少女的祈祷”的,她不会如此尴尬,四郎只要静静的欣赏她的美。如果他愿突然出现与她相见,她也可以体面的掩面躲开,他追来时她小小女子躲不开时才见礼,若他是守礼之人没有穷追,她可以完美地回眸一笑……
那才是养在深闺的贵女的体面姿态!
现在什么体面都没有了,顾若兰不是尹羲的无欲则刚,或者说“人不要脸天下无敌”,有欲求又要脸的顾若兰不知如何是好。
赵霆尧怀疑地看了顾若兰片刻,诸多念头闪过,最终还是淡淡道:“打扰姑娘了,告辞。”
赵霆尧施展轻功跃上了墙头,岳清也跟着离去了,顾若兰急切追上三步,可是人已经不见了。
相国寺是京郊名刹,常有贵族女眷前来上香,女宾禅院也素来安全,名声清白,与男宾禅院一东一西相离数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