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般毫无保留地详细述说,难道真的是因为身为主审、又不明圣意,而备受困扰,想要听一听公输鱼这个局外人的客观蝇建?还是说,昨日的那一番窥察未能如了他的愿,这是要继续加码、继续试探,不挖出公输鱼来帝都的真实目的誓不罢休?
——凤大人的心思,也是难猜呀。
公输鱼略作思忖,施了一礼。回话道:
“姑丈大人每日勤于国政糜盬,宵衣旰食、殚精竭虑,保我永成国泰民安,小侄深感敬佩。怎奈,小侄虽有心为姑丈分忧,却也只是个长于乡间一隅的蒙昧竖子,对此等朝中
风云,甚是不察。愚钝,不明白,便也无法忧心。只想着能够早早地拜见一下姑母,完成母命,方能于归期前,在这繁华大都,好生逛一逛、耍一耍,也好作为美谈,日后与乡下玩伴们显摆一番,才不枉此行啊。望姑丈成全,安排则个。”
公输鱼的表面意思很明显:人家就只是奉了母亲之命前来探视姑母的,你这里的水是深是浅,人家不愿意蹚。赶紧安排人带路去见姑母,免得耽误了我等的行程。
可凤修又岂是听人说话只听表面意思的简单之人?他隐隐地觉得,公输鱼这一番话中定是另有玄机,只是,这玄机,他一时还没能参透。
看着凤修眉间拧起的褶皱生生的又多了一道,公输鱼的唇角边泛起了一丝不易被察觉的得意。
——小侄我的心思,同样很难猜吧。
如此,公输鱼一边陪着凤修有来有回地“打哑谜”,一边再次塞给了凤修一个不愿面对的难题:从昨日入府,到接风晚宴,再到今日来请晨安,这已经是她第三次正式问请、求见姑母了。
事不过三。面对一个小辈如此恭敬有礼的殷切问请,若是再以托词敷衍,凤修这个做长辈的,估计连自己都会觉得有些说不过去了吧。
奈何,楣夫人是凤修心里的一道伤疤。对于这旧日伤疤,能不去触碰,他便不愿轻易去触碰。可是,有些问题,躲是躲不过去的,总还是要面对。也罢,且看事情如何发展吧,终不过是一声叹息耳。
说服了自己,凤修便又叫了正于书房外面洒扫的丫头荷儿进来,令其带路,引公输鱼与班九,前去拜见楣夫人。
听了这个吩咐,荷儿猛然一怔,瞬间脸色煞白,杵在那里,不动了,像是突然被隐形的高手隔空点了穴一般!
公输鱼眉角一扬:咦?这回可不是我做了手脚呀?猫兄,是你吗?
她随即斜目看向班九。
班九依旧是雪颜静默。
凤修见荷儿竟然如此失礼,“啪”地拍了一下面前的几案。
呆滞的荷儿打了个激灵,方才回神,慌忙福礼领命称
“是”,继而低着头,颤巍巍地退出了书房。
尽管荷儿的反应令人生疑,可毕竟是,姑丈总算肯安排自己去拜见姑母了,公输鱼不禁面露喜色,连忙献礼,“多谢姑丈辛苦安排,小侄先行告退”,随后便也退出了书房,追荷儿去了。
背后的书房里,又是一声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