伯仲叔季,伯昱州,是三皇子煜王受封的第一个州。这是父皇在……警告他!
“嗻——”大太监赶紧吩咐身后的两名太监拟旨。
“陛下英明!”
“父皇英明!”
众人欢贺之际,太子身后,站在最里侧的一位皇子,却并不激动。
他安分守己地恭敬站立,鸦羽般的发半束在嵌着玛瑙玉石的发冠中,剑眉星目,一身同色的官袍俊逸出尘。他缓缓转着手中的玛瑙扳指,若有所思地看着陆修义,温和的眼中却藏着与一身皮囊极不相称的阴冷。
那种阴冷浸入骨血,自那双平日里清润温和的眼眸中渗出去,淌下来,钻入他人眼里心里。与那日在护国公府面对沐河清时截然不同。
此时又站出一位中年男子,举着笏板,一张国字脸不怒自威,面庞周正,带上几分怒气,便冲沐昌喝道“沐大夫这般体恤颖京的百姓,却不知要体恤自己玄州那些衣不能蔽体、食不能裹腹、流离失所甚至家破人亡的百姓吗!”
“但凡沐州牧此刻有丝毫悲悯惭愧之心,也当知道京兵卫一事尚可滞缓,玄州十年不遇的大旱之灾方是沐州牧需要绞尽脑汁、掏空心思向陛下商讨之事!”
“我竟不知,我长明百年朝堂这太宸殿上,竟还杵着如此明白轻重缓急、主次分明的良臣!沐州牧——不愧是我长明百官的中流砥柱啊!”
一字一句,沉闷沉重,直戳人心。明嘲暗讽,就差没有指着沐昌的鼻子骂开了。
户部尚书大人,慕宗之。
每听一个字,沐昌的心就沉下去一分。殿下百官见沐昌被慕宗之说得面红耳赤,也不敢大声喧哗。话音落下,整个大殿突然死一般的寂静。
“慕…慕大人,您话也不必说得这样绝……”沐昌臊红了脸,吭哧结巴地为自己挽尊。
“那还要慕大人怎么说!老夫上战场这许多年,只知定西大将军如今还在西境边关枕戈待旦!我们可不是来太宸殿听你在这殿上放屁来着!你沐昌有种便去解决那玄州数十万灾民的饥荒,别没事找事地在陛下面前上窜下跳,让我们这些舞刀弄枪的不痛快!”说这话的是早年跟随沐震出征的一介老武将。
老将军已至垂暮之年,可身子骨依然挺直,有一种生于战场的铮铮豪气。
沐昌实在无话可说,只好做哑巴装傻充愣。
最终还是太子陆修礼站出来打了圆场“众位大人不如各退一步。我相信沐大夫定不能弃玄州百姓于不顾,不若还是沐大夫回府思虑周全了再与父皇商讨玄州之事。”
“至于慕尚书和李将军,也莫要太动肝火,这大旱之灾也还指望慕尚书来亲自操劳定夺,不宜在眼下相互争吵。”
“哼!”李将军二话不说,径直退回原位,也不去看沐昌难看至极的脸色。
慕宗之叹了口气,敛首摇头,也只得退去。
只可怜沐昌正要觍着脸退回去,竟忽然又被煜王陆修义喊住“沐大夫。”
沐昌心一惊。
陆修义向前一步,向沐昌一拱手,面无表情阴沉道“本王并不是不信任沐大夫的能力。但玄州灾情严重,迫在眉睫,总不好无止境地任沐大夫思虑周全,还请沐大夫能给父皇和在座的文武百官一个明确的时间,拿出一个救民于水火的办法来。”
若说先前慕宗之那一番话仅是让沐昌难堪,那么如今煜王这一番话便是让沐昌惊出了一身冷汗。
他心中叫苦不迭。
人在无能为力而惊慌失措的时候,总是会下意识地专注于眼前的困境而忽略最明显的反常——比如为何不是慕宗之李将军王将军等其他人咄咄逼人,而是——三皇子煜王?
可是沐昌全然没有在意,他快要哭了。心中竟愈发恨沐婉没事找事给自己捅了娄子。
“这…这……请陛下准微臣半月之期,微臣必殚精竭虑拿出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沐昌一张脸吓得煞白,万般无奈下只得夸下海口。
煜王有些讽刺地扯了扯嘴角。众人皆没有过于注意,倒是站在角落的陆修尧将陆修义脸上一闪而逝的讽刺收进眼底。
煜王不再出声呛人,径自退了回去。
熹元帝坐在高处,将殿下这一出好戏尽收眼中,不动声色地看了煜王一眼,随即沉声道“沐卿有此等决心,朕心甚慰。望沐卿届时不要令朕失望才是。”
沐昌直接“噗通”一声跪伏在地,象牙笏板举过头顶,双股震震,胆战心惊“臣万不敢负陛下所望!”
殿下皆无言。
那隐没在人群中的王大夫暗暗向沐昌的方向啐了一口——呸!什么狗屁交情,还不是搬起石头砸疼了自己的脚!
无人注意到的地方,程忠实神色木然地盯着砖面,听到这半月之期,眼神闪过令人看不懂的情绪。
他缓缓捏紧了双拳,仿佛用尽了余生的气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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