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坐在石桌上,修长纤白的手指夹住黑棋沉稳落下,仿佛在指尖并非一枚棋子,而是所向披靡的兵器,落子无敌。
“子谦,”谢明城自小径行来,一眼便看见了桌边的那人“你如何还在此处?红榜已放,不如与我与子婳一起回府,聚上一聚?”
墨知遥摇摇头,微微一笑“不能急,我还欠了人家一盘棋,怎能如此便一走了之?岂不是有违棋品?”
“子谦哥哥说的是……护国公府沐河清沐姑娘?”谢子婳紧随其后,烟紫色绫罗裙柔婉清秀。
墨知遥点头。
谢子婳好奇之余,走得略急,裙摆处不小心剐蹭在枝叶上,谢明城不动声色地提上裙摆,女子安然走过,并未察觉。
“之前从未听闻沐姑娘在棋艺方面有所造诣,”谢子婳顺势坐在石凳上,美眸落在棋盘上,划过一抹赞赏之情“竟有子谦哥哥如此耐心,想必其人造诣不凡。”
谢明城立于女子身后,听闻此言当即嗤笑一声“若是擅连成五子也算手谈造诣,我自然无话可说。沐河清,不过装腔作势罢了。”
谢子婳丹凤眼一扫,温柔似水的小脸板起来,语气虽依旧温柔如仙却隐隐带了几分斥责“明城大哥不可这样诟病他人,沐姑娘为人如何我们不知,可若是在背后说三道四那便是你我二人为人不诚了。”
谢明城头撇过一边,依旧嘴硬“我所言句句属实,想当年那沐河清又不是没有与他对弈过,结果还不是……”
话未说完,墨知遥却已知他欲说什么。他笑着摇摇头,披散的发丝迎风摇曳,他仿佛在风里看见了少女那日冷清的眉眼“我能感觉到,这次沐姑娘有所改变,绝非上次那般。”
谢子婳眉眼带笑,好看的新月眉弯成一个弧度,托着香腮笑道“我倒是觉得这位沐姑娘甚是有趣,第一次见与长明第一棋手将围棋下成五子棋的人呢,可惜上回未能与她见面,这回子婳倒是颇为好奇。”
“只是,”她遥看御园中央放榜之地,若有所思道“这位沐小姐怕不是走错了路?校验已至尾声,她为何还是未到?只怕再等下去,便仅剩‘策文’一项可供挑选了。”
…………
女眷席上,朱红绫还在与各位夫人周旋,只见沐婉荣登榜首,又见“策文”一项至今没有女子选择,便知今年秋菊宴沐婉必是稳拿头筹。
她向沐婉点点头,眼神中透露出嘉奖的神色,转过头却有意无意地提及沐河清“我看这校验已经快结束了,河清竟然还没到,我这个作二婶的还真是有些担心。”
另一个妇人顺嘴说了一句“是啊,若是来迟了错过了校验,天阑学宫可是要勒令留级考察的。”
朱红绫立刻添油加醋,丝毫不放过这个机会。一会儿之后,她独自来到一处无人之地,走至校验后台,送了主持校验流程的老夫子一袋银两,悄悄耳语了几句。那位老夫子本不是高风亮节之人,向来收受贿赂做些腌臜之事,这下见到银子便赶紧迫不及待地收下应了朱红绫的要求。
朱红绫回到座位没多久,便听见主持的老夫子站在台上正要宣告校验六艺八雅正式结束,时间竟比往年悄悄提早了半个时辰。
场面立刻安静下来。
因为“策文”一项皆是男子选择,故而老夫子只能在此时依次宣告女子组的考核放榜名次。
正在菊从边准备“策文”一项的男子们并不怎么关注场中的情形,唯有一位少年,立于人群中,藏蓝色衣袍整洁却有褶皱,身材瘦弱神色却带上几分不屑。蔡成霖时刻关注着场中的动静,一直在等待沐河清出现好实施计划,没成想沐河清一直未来。
“老夫宣布——此次秋菊宴校验女子组拔得红榜头筹之人乃是……”老夫子颤巍巍的声音自场中传来。
蔡成霖见毫无悬念是他心中装着的人儿,脸上一阵冷笑,笑那沐河清竟连露面亦不敢。
沐婉即将宣告获胜。
男卷席上,沐昌在一群人中穿梭交际,正欢笑之际,众人见老夫子即将宣告沐昌长女之名,纷纷向他抱拳祝贺,又是一番恭贺逢迎。沐昌每年至此时皆是心情俱佳,方才因为墨知遥造成的不愉快也随之而逝,转变成对沐婉获胜的骄傲自满。
“哪里哪里,小女性子向来要强,不过比旁人多付出一二努力罢了,为人还需谦虚……”沐昌笑脸迎合,眼角却肉眼可见地瞥向一旁场地中央。
老夫子凑近手中榜文仔细一看,继续慢悠悠地念道“乃是沐府小姐……”
朱红绫、沐昌与暗处蔡成霖的嘴角不约而同缓缓勾起——
“慢着。”一道清冷悦耳的女声自那条通往台前的主路尽头传来,清晰入耳,打断了一概的既定结局。
那道声音清冷而从容,仿佛泰山崩于前亦不改其声色一般,似她的主人缓缓走进一般娓娓道来“女子组校验尚未结束,还差我一人,故而此局不算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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