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河清觉得自己耳朵不太好,这语气……竟还有些错味儿的委屈。
他有什么好委屈的?搞得好像她是那种嫌弃他做事不力的同盟一样……
沐河清唇角僵硬,面上一派镇定,心里暗暗提醒别发火别发火,对人好一点,人还要给你办事!
“我打算送叶公子一份见面礼。”她似乎想到了什么,语气忽然轻快了些“算作我的诚意。”
叶寒舟点点头“什么礼?”
沐河清走近一步,两人的距离拉得越发近,影子在月下重叠着,男子瘦长的月影几乎要盖住少女的影子。
月下,少女有些狡黠地弯唇,像极了那日她无礼地要求轻鸿楼品酒一般,道了句“功名前程,总要有份投名状。”
“我亲手送你一份。”
月色低垂,有云蔽月,半藏半露。
叶寒舟轻轻俯身,眼中映出女子瑰丽的双眸,黑沉的眸中荡出微微涟漪。
“你弯腰,”她放低声音,抬眼估计了一下对方的身高,举手示意了一下“我与你细说。”
他继续俯下身子,心口跳得飞快。
少女在他耳边轻快地描述了三日后他需要做的所有事情,却也没有说明这份投名状究竟立的什么功出了什么名。
似乎她不可能骗他、欺他、冤他,似乎她不会耽误他、陷害他、污蔑他。
他记得少年时在狼牙州,也是一个女子,夜夜不顾他的冷待婉转而歌、日日围着他翩然起舞,那一晚的小心翼翼费尽心机——也不过是为了骗他赴一场鸿门宴的局,陷害他沉迷女色,要削他的权、夺他的兵。他亲手送了那个胆大妄为的舞女一剑,剑入肺腑,无力回天。那个女人瞪大了眼望啊望啊……只看见了如潮鲜血和那双黑眸中淡淡掠走的一丝嘲讽。
而如今,哪怕他当年在散骑营,数不清的明枪暗箭;哪怕在朝堂,小心驶得万年船;哪怕在狼牙州,他见过那么多的手段;哪怕在轻鸿楼,他知道顾乘风的心机……
呵。
他嘴角微微扯了扯。
他也从未想过不按她说的来做。
甘愿……如此听话。
沐河清快说完了,听见那人喉咙中一声闷笑,她诧异地抬眼——一眼撞进了一片深不见底的夜色。
“咚!”
一颗石子划破那片夜色,袭向她裙边的地下。
沐河清猛然回神,意识到有人要来,略略错过那道眼神,语气飞快“该说的都说了,切记不要轻举妄动,一切以信号为准。”
院落外已经老远传来脚步声,隐隐能听见清霜、清莲两个丫头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小姐今日回来倦得很,许是宴会上糟心的事儿多……”
“也说不准呢,还是等清云那丫头打听了消息回来再说……”
“先去提醒提醒小姐洗漱就寝了……”
“……正门应该也走不了了,”沐河清顿了顿,拉过他的袖口至房门“从东厢的窗户溜,那里人少,好溜。”
叶寒舟向前踏了一步,瞥了眼自己的袖口,克制地道了一句“保重”,遂钻入了灯火熹微的长悦阁,关上了房门。
沐河清刚转过身,便听见两个丫头一前一后走近。
清莲惊呼一声“小姐!”
清霜借着灯、月凑近之后才反应过来“天色这样黑,小姐怎么在外面站着呢?”
“也不带一件披风,着凉了怎么办呀?奴婢这就去拿!”清莲拧起秀眉,急匆匆地准备进屋。
沐河清恰到好处地仰头望月,及时出声道“不必了,我见今夜月色好,出来看看罢了。倒是不冷。”
云层缓缓涌动,皎洁的月色也几乎露不出半分了。
清霜、清莲“……”月色……是真好。
沐河清正欲回去,一阵秋风扫落叶迎面而来。结果……她酿跄着打了个喷嚏。
清霜、清莲“……”小姐……是真不冷。
二人看不下去了,左一个右一个把人搀扶进去了,正准备伺候少女洗漱,沐河清又想起桌前绣的那个荷包,想了想还是道“我晚一些再睡吧,祖母快回来了,我想绣个新的荷包给她。”
两个丫头面面相觑,拗不过自家大小姐,只好双双又退了。
少女有些发苦地坐回宽大的椅背上,懒懒地缩进椅子上,百无聊赖地看着桌上那半个绣完未完的荷包……怎么看,怎么丑。
她没好气地揉了揉眉心,把这个半成品随手扔进了绣篮里,一篮子里多少已有七八个绣的红橙黄绿的半成荷包了。
她愁了一会儿,又重新收拾手头,重新动手开工。
一针一线,赶赶停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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