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疏苑与玉华堂不过几道砖墙之隔,虽说廊木弯绕,统共却也就那么一两条道路。
挽清走在红木廊桥上,双眼红肿,眼泪就在眼眶中打转,终还是强行忍住了泪意。她沿着廊边低头走,一时未注意到迎面而来的少年。
沐乔身外庶子每日此时都要向嫡主家请安。沐昌白日经常不着家,沐骁之前亦不在颖京,故而每日除了向朱红绫与沐婉问早安,晨昏定省加上午安也要一一请过。方才从玉华堂过来,受了朱红绫一番欺侮凌辱,如今又要前往婉疏苑,再被沐婉嘲弄一场。
这样的日子,他足足过了十几年。每一日的煎熬堆叠沉积,无处宣泄。唯有少年瘦削的肩挑起这些无故的肮脏,与千疮百孔的灵魂在日日夜夜里挣扎。
没有因果,也看不见出路。
他沉默地走着,连踏出的步子都刻意怕会打扰到谁似的放缓了放轻了,放到低至尘埃,放到无人在意。他微微抬头,本有些驼背的身躯忽然愣住,他挺直了身板,看见面前红肿着眼的少女。
沐乔克制不住地迅速走近。
他唤人的声音还有些沉闷,但更多的还是迟疑的担忧“……挽清?你这是……怎么了?”
少年沉闷的嗓音如今处在变声期,开口的语气不由自主的带上了些许急切。
少女受了一惊,猛地抬头,见来者是沐乔,慌忙抹揩掉眼泪,复又低下头声若蚊蝇地向他行礼问安。
沐乔又接连追问了几遍,挽清吓得一劲儿解释,也不愿在众目睽睽下与沐乔多作纠缠,赶紧便找借口一溜小跑走远了。
沐乔停在原地,冷风卷过,他有些单薄的衣物贴在瘦削的身上,冷得他几乎要打颤。他复又变成微微驼背的懦弱模样,与阮湘及其相似的一双眼含着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盯着挽清跑远的方向,一动不动。
过了许久,他才苦笑一声。眼睛眨了眨,一步步迈着刻意迎合的脚步向婉疏苑的方向行去。
不远处。
层层红木廊檐之外,沐楚儿其实在暗处将这一切收之于目。她看见一直沉默寡言的胞弟竟有勇气去担忧一个侍女,眼中是即便沉默也掩饰不了的心疼和无奈。沐楚儿没有喊住他,目送他走远之后她才自廊边转身而出。
她复又凝视沐乔走远的方向,微不可查地蹙起双眉,眉间那抹朱砂痣明艳显眼。下一刻她便有些紧张地回了雅湘阁。
阮湘躺在榻上正欲小憩片刻,见沐楚儿匆匆回来了,一个激动瞌睡也没了,赶紧招呼沐楚儿坐在榻前,有些紧张地唤她问道“楚儿,去长悦阁怎么样?清儿她……可愿帮帮我们。”
沐楚儿细心替她掖了掖已经泛旧的薄衾,一改往日乖巧细声的模样,神色间虽带着几分倦意却还是平静地安抚紧张的妇人“娘亲,您先宽心。我与沐河清说了此事,她向来和沐婉和二房不对付,我在她面前低声下气一番以她的性子也就答应在祖母跟前劝一劝了。”
阮湘的脸色这才缓和了一些,攥着薄被叹了一声“若不是挽清来提醒我们一二,只怕你与乔儿被她坑惨了也再无转圜的余地了。楚儿,乔儿的婚事若是不能做主便算了,他本也……”
阮湘顿了顿,略过此处,复又更为焦急地叮嘱“可是你的婚事,一定要想办法,千万别让沐骁有机会做主啊!”
“娘亲放心吧,”沐楚儿微微一笑,语气放轻了些“沐河清若是应了我,定然不会食言。您先睡一会儿,午睡起来还要帮大夫人对账呢。”
阮湘欲言又止,只是长了张嘴,最后也没有多说什么,摸了摸沐楚儿的手心阖上了双眼。沐楚儿轻手轻脚地将门带上,在门外站了许久,最后定了定神,向沐乔所住偏房去了。
她神色有些严肃。
脚步略急,似乎要验证某些事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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