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水家的宅子在仙台城遗迹西北方向,离东北大学只有一站之隔,两人很快就到了地方。
亲眼见到清水家的宅子后,千临涯才觉察到,从清水身上散发出来的那股和自己类同的气质,到底是从何而来的。
在周围建筑中的写字楼工地、已有的小型商铺、行人进进出出的公园之间,视线透过青砖垒砌起来的院墙的透明窗格,院子里面赫然立着一处古色古香的中式建筑。
一道气势恢宏的院门在正当中,木门紧闭,院门门楣上,挂着一方木牌匾,上面写着
“拂云宫”。
清水刹那双唇紧闭,推开院门,“嘎吱”一声,然后回过头,面无表情地对千临涯说“进去。”
他东张西望地走进院门。
进院子,迎面就是遍地绿荫的庭院,坡地起伏连绵,将建筑的主体半遮半露,居中一条小路延伸过去。
东边一丛参天竹,竹阴下青石书桌和棋盘琴架,西边有泉水清冽的小潭,溪流从院外引进来,横过院内。
通过那条小路走上矮坡,穿过架在溪流上的石桥,才是“拂云宫”茶室的主体建筑。
这是一栋书院式的茶室。和草庵茶室的侘寂风格不同,书院茶室更加偏向儒门风格。
茶室分为三种风格,分别是草庵茶室、禅院茶室和书院茶室。
顾名思义,禅院茶室是佛门风格,依托寺庙建造的茶室,也是最“原教旨主义”的茶室。
茶道最早是僧人带到日本的,“茶头”这个词,本来也是佛门中专职负责点茶的一种僧人职业称呼。寺庙里专门点茶汤负责待客的地方,就是最早的茶室。这就是禅院茶室的由来。
书院茶室则不能望文生义,最早的书院茶室出自贵族庭院,贵族的私人庭院中,附属着茶室,茶室是庭院的一部分。
禅院茶室和书院茶室,都逐渐剥离了原来的用途,而形成了风格化的茶室。
草庵茶室则是千利休一脉的闲寂茶风格下的产物。比起禅院和书院,最为寒酸,现在却成了茶道正统。
“哇,清水,你家这比桂离宫,也差不到哪里去啊?”千临涯感叹道。
清水刹那无语地看了他一眼,说“虽然是好话,可也吹太过了。”
桂离宫是日本国宝级的书院茶室,规模很大,在京都。一直很受国际上的推崇。
“我真的是这么觉得的,看上去就是小一号的桂离宫。”
清水刹那嘴上不相信他说的,可表情中隐隐带着骄傲,对他语速很快地介绍道“清水家祖上代代是仙台藩的茶头,世代侍奉伊达家,后来便被赐予了这栋拂云宫茶室,一直流传到今天。”
“茶室是阴阳双面结构,你看到的这一面是茶室,后面看不到的阴面,就是我们宗家生活起居的地方。平时茶室都不会开放,只有在接待重要客人的时候才会使用。”
“拂云宫之所以叫这个名字,是取了杜甫的诗‘但令无翦伐,会见拂云长。’这首诗是咏竹的,清水家常用竹子做茶具,族地里处处有竹,茶室名字也和竹有关。”
一口气说完,她背着手看向千临涯“明白了吗?”
“明白了。”千临涯如同小学生一样点头。
就如同他守着“無待庵”一般,远在仙台的清水刹那,也守着一座“拂云宫”。
他更加深刻的理解,为什么《侘》要把他们俩称作“双璧”了。一座草庵茶室,一座书院茶室,两个同龄的年轻人,同时生在这个时代,就如同命中注定一对对手。
或者伙伴。
两人穿过石桥,又走过被竹丛掩映的幽深小径,来到茶室背面,一个看上去憨态可掬的女人正好从屋里走出来,看到两人后,欢喜地招手。
千临涯还以为这个女人就是清水的母亲,正准备鞠躬道一声“伯母好”,就听到清水在旁边叫道“大谷阿姨!”
那位叫做大谷的,满脸笑容地走过来,手在围裙上擦拭。
“母亲呢?”
“在里面。”那个女人笑着说,“看到小姐回来了,夫人肯定会很高兴。”
“这是我的同学。”清水刹那指着千临涯说。
千临涯赶紧鞠躬“你好。”
“好,好。”女人笑着连连点头。
千临涯跟在清水刹那身后,脱了鞋,踏上廊檐的木地板,只听见清水“哗”的一声拉开门,月光和石灯笼的光照进黑暗的屋内,千临涯才隐隐看到一个人的背影。
那是一个长发女人,身穿只有在大河剧里才能看到的长长的和服,一个人坐在空旷屋内的榻榻米上。
如果是一个人过来,绝对会被吓一跳。这场景很像恐怖片。
“母亲。”
清水刹那轻声说。
那个身影没有回答。
不仅没有回答,连动都没有动一下。
“真是的,怎么不开灯。”
这么说着,清水刹那到旁边,摁下了灯的开关,“啪”,房间内这才亮起。
眼睛适应了一下灯光后,千临涯逐渐看清了房间里的那个女人。
光看到她第一眼,千临涯就确认,这个人一定是清水刹那的母亲。
那完美无瑕的侧脸,面目如画,一眼就能看出清水刹那的颜值是从哪里继承来的。
只是可惜的是,这个女人表情呆滞,看上去毫无生机活力,虽然有美人的皮骨,却没有美人的情态,让颜值大打折扣。
清水刹那走过去,跪在女人身旁说“母亲,我带了客人回家。”
听到这句话,那个女人这才缓缓转头,目光空洞地看向千临涯。
清水刹那转头对千临涯说“这是我的母亲,母亲,这是我的同学,千临涯,他也是宗千家的家元。”
女人直勾勾地盯着千临涯,被盯着的他赶紧鞠躬“你好。”
清水的母亲这才开口说话,她的声音出乎意料地很清脆好听。
“你们做过没?”
“你好?”千临涯懵懵地张开嘴。
“我问你们做了没?”那个女人又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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