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打满算,今年是吴婆子嫁入清水村的第五十个年头。
经历了一年年春秋寒暑,鸡飞狗跳,吴婆子也生下了两儿一女,并将近十个孙子孙女一一拉扯大。
最大的那个孙女数十年前已经嫁去了别的村,并生下了一窝的重孙。
这些年来,吴婆子吃过不少苦,受过不少罪,也享受过子孙儿女常伴身边的满足。平凡的大半生无非就在田地和自家破旧的屋子里来回折腾。可按照大自然中繁衍和抚育后代的规律——在这个天灾频频发生一不留神就容易妻离子散的时代,平淡,真的算是一种幸福。
如今吴婆子手边的小孙孙,是老二家媳妇前几年生下来的最小的儿子,是个晚来子。
小孙孙出生后睁开眼睛的第一刻,看到的就是他那笑得一脸褶皱的奶奶,自此之后,小娃娃就粘他奶奶的紧,原本以为可以功成身退的老太太,为了这个会撒娇会黏糊的小孙子,又开始了新一轮的带娃生活。
甚至,原本想着这辈子算是活够了不亏了的吴婆子,不由想贪心地再撑着几年的老骨头,看着她手里拉着的小萝卜头一点点地长大成人。
这一夜,少了些夏日的燥热,初秋的山林静谧而又恬淡。
房屋内,吴婆子一手给小孙子轻打着蒲扇驱赶蚊虫,一边细声哼唱,哄他入睡。
床上的小孙子却怎么也睡不安稳,没一会儿竟然哭着说要见他娘。
“你个小东西,白天闹腾就算了,到晚上了还不安分!”吴婆子忍不住用蒲扇拍了拍小娃娃的屁股,她知道,自己的小孙子不是想他娘,而是不想睡觉,心野得很,总想着找理由出去玩。
平日里几扇子下去,这皮猴子也就安宁了,可这一日,吴家的小孙孙动了真格不管不顾地,哭得差点背过气去。
嘴里直嚷嚷着说要找他娘。
他娘,也就是自己的二儿媳妇,早在洪水还没来之前,连带着大儿媳妇和自家的丫头,都被自己送进了余家的养鸡场做活。
吴婆子不止一次地暗自庆幸自己这一明智的选择,因为提前搬进了员工宿舍,吴家的许多家产都侥幸保留了下来,没有被那一场洪水全部带走。
二儿媳妇住的房间并不是很远,吴婆子将哭得直打嗝的小孙子从床上一把抄起,吴老头默契地为她打开了门,嘴中嘀咕道“赶紧的吧!早点送过去早点了事。”
老二媳妇的宿舍不远,也就几百步路数,中间经过一段青石路,平坦得很。吴婆子将小孙子竖着抱在怀里,朝着养鸡场走去,一边拍打着小孙子的背,一边无奈地说“行了,带你去找你娘行了吧。不许哭了知道不,再哭过会我和你娘都要揍你了。”
小孙孙似是没有听到吴婆子的念叨,他伸出手臂,朝着左边的林子里指着,稚声稚气地说道“狗狗!大狗狗!还有!还有大黄!”
吴婆子好奇地朝着左边看去,只一眼,转瞬间便被惊到手脚发软,瘫坐在地上。
“狼!是狼啊!”
幽暗的林子里,银白的月色下,一头灰色短毛、眼睛发光、尾巴平翘的野狼正紧紧地盯着吴婆子手中的奶娃娃,一副弓在弦上、随时要上前扑杀的架势。
大黄则冲上来,挡在了吴婆子和野狼的中间,它拢起了耳朵,尾巴下垂且剧烈抖动着,背高高拱起,一点都不胆怯,口中发出威胁的呜呜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