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牢中,程伯献换下囚服,换上入狱时脱下的衣服,伸了伸胳膊、扭了扭脑袋。
再获自由的感觉当真说不出的舒畅!
“程将军,您赶紧出去吧,程县主还在外面等着您呢。”一名狱吏满脸赔笑。
程伯献冷哼一声,道“我听说薛家的人都被关了进来,薛绍被关在哪?”
狱卒道“薛家人和您一样,也被关在这一层。”
“带路!”
天牢第三层分为两个区间,一个区间关的皇室成员,薛家人和程伯献一样,关在另一个区间。
跟着狱卒,没一会,程伯献便来到薛绍牢门外。
只见薛绍盘腿坐在地上,听到声响后抬头看了一眼,发现是程伯献后,眼中流露出失望的神色。
“薛绍,本公与你有何怨仇,你竟要如此害我?”程伯献怒吼道。
薛绍手上拿着根稻草,用拇指和食指搓着,淡淡道“要怪只怪你运气不好,当时离我最近,我并没有针对你的意思。”
程伯献更怒“你这狗杂种!”双手用力握住牢栏,一副要扑进去咬他的模样。
薛绍叹了口气,道“老天爷真是不公,像你这般愚笨之人,偏偏运气这样好。我们薛家费尽心血的一番谋划,却因一个小小失误,导致一败涂地。”
程伯献冷哼道“说别人蠢笨,你若是聪明,怎会落此境地?”
薛绍摇头道“我跟你这样的蠢货注定聊不到一块去,还请离去,让我一个人清净一下。”
程伯献脸一黑,便要反唇斥骂,忽听脚步声响,远处走来一名女子。
“兄长,你在这里做什么?”那女子正是程彩衣。
程伯献脸上立即堆出笑容,摸了摸后脑勺道“这小子害我,我过来骂他两句出出气。”
程彩衣瞥了薛绍一眼,道“和这种将死之人还有什么好说的,周王殿下的婚宴就要开始。你还要回府洗澡换衣服,哪有时间耽搁!”
“是!是!”
程伯献一边赔笑,一边跟着妹妹离去了。
薛绍本来面色淡然,可听到程彩衣那句“将死之人”后,脸色终于变了。
他咬了咬牙,朝着对面牢房道“二叔,他们……他们为何还不来?”
河东侯闭着双眼,没有答他。
薛绍将那根稻草扯断,脸上暴起了青筋,道“他们是不是打算不管我们了?”
河东侯终于睁开双眼,沉声道“你慌什么,就算韦玄贞不来,萧楷也一定会来。”
他话音一落,走道上忽然传来一道声音。
“老弟对萧某倒是知之甚深呐。”
黑暗中走来一人,正是宋国公萧楷。
薛绍已经顾不得周围有人偷听,急切道“宋公爷,您有法子救我们出去吗?”
宋国公没有睬他,缓步来到河东侯面前,凝视着薛徽。
“薛老弟,老夫在这个时侯来天牢,又让天牢第三层暂时没有狱卒存在。你应该能明白老夫花了多大代价吧?”
“哼!”
“老弟是聪明人,应该知道我来此的目的!”
薛绍失声道“你不是来救我们的吗?”
宋国公依然不看他,就仿佛眼前根本就没这个人,一双阴冷的目光只紧紧盯着薛徽。
河东侯冷冷道“你想知道我们家那份契约的下落?”
宋国公眯着眼道
“老夫知道你在河东还有一个私生子,只要你将契约下落告诉我,我会保住你们萧家这最后一点香火。”
左侧牢房,一名薛家族人大声道“宋公爷,你这是落井下石!”
宋国公冷冷道“你不妨问问你们族长,如果他与老夫异地而处,他会怎么做?”
河东侯仰首大笑一声,道“不错,我若是站在牢门外,只会比你做得更狠!”
宋国公道“薛侯爷既然能够明白,还请将契约下落告诉我吧。”
薛绍厉声道“萧楷,你别忘了,我母亲还在外面,她若是公布那份契约,大家同归于尽!”
宋国公终于瞥了他一眼,淡淡道
“城阳公主府已经被千牛卫封锁,一个月内,她休想踏出公主府一步。你们若是指望她能去薛府取到那份契约,恐怕要失望了。”
薛绍怒道“我们当初有约定,芙蓉园的计划由我们一家操作,若是失败,你们两家便在外面出力相救,你这是要毁约吗?”
宋国公沉声道“年轻人,清醒一点吧,你们这次输的太惨,没有人能救你们!”
薛绍怔住了,他何尝没想到这一点,只是总还存着幻想。
河东侯冷笑道“老夫今日总算明白,你们这些关陇门阀能延续至今,果有过人之处。你比我老谋深算,也比我低调,今日有此结果,并不奇怪!”
宋国公默然不语。
河东侯冷冷道“不过萧公爷,别怪我泼你冷水,只要陛下龙御归天,就算武氏没有那份契约,也会对你们两家下手。”
“老夫明白!”
河东侯皱了皱眉,道“那你为何还执着那份契约?”
宋国公忽然道“你知道韦老弟为何没有过来吗?”
“他?啊……我明白了!”
薛绍也明白了,韦玄贞肯定去了东宫,皇帝归天后,太子登基。
虽然没了薛贤妃,却又多了一个韦贤妃。
萧楷和韦玄贞两人,已经决定将所有筹码压在太子身上。
宋国公淡淡道“新皇就算登基,局势也未见得会有多好,不过只要契约没落到武氏手中,总还有几分机会。”
河东侯沉默不语,宋国公也不催他,一片静谧之中,时间一点一滴过去。
薛绍实在忍受不住,哀求道“萧公爷,太子登基后,您和韦公爷去求求情,救救我们薛家吧!”
宋国公叹道“薛贤侄,今日之事满朝文武皆已知晓,就算我们说动太子,他身边的大臣也不会同意。”
河东侯冷冷道“新君继位,只会想法子建立威信,自然不可能为了我们与大臣生隙!”
薛绍身子向后一倒,整个人躺在地上,目光渐渐变得绝望。
河东侯瞥了他一眼,想到自己在河东的私生子,哀叹一声,心中终于做出决定。
“萧公爷,还望你言而有信!”
宋国公站直身躯,朗声道“我们萧家以前也当过这天下雄主,薛侯爷还信不过我吗?”
河东侯深吸一口气,道“那东西就在公祠后的密道中,机关在右侧墙上,第三盏石灯内。”
次日午时,河东侯府被抄的消息传遍整个长安,一时之间,两个薛家都被抄了,长安民众议论纷纷。
不知情的还以为河东侯府是被平国公府连累。
下午酉时,武承嗣亲自带领一队金吾卫进入薛府,将无数只大箱子抬上马车。
然后马车队在军队严密保护下,朝着大明宫而去。
国库主库有两个,分别位于紫宸殿左右两边。
武承嗣站在其中一个主库外面,望着最后一箱铜钱运入库中,心中那颗悬着的心终于落下。
在武承嗣身后,太府卿和少府监双眼都在发光。
太府卿是名须发皆白的年老官员,他摸着长须,笑吟吟道
“想不到河东侯府竟这么有钱,他一家的财富就接近总库十分之一了,周王殿下,这样一来,您的西讨大营就可以继续维持了。”
他本是有意讨好,没想到却迎来武承嗣一个白眼。
“你们这回可得把钱管好了,要是再有丝毫差错,本王唯你们是问!”
说完甩袖离去。
太府卿花白的眉毛皱成一团,道“杨府监,周王殿下这是怎么了,好像瞧着不太高兴呀。”
杨府监是名四十多岁的中年人,高鼻阔眼,表情颇为冷峻。
他抖了抖袖子,低声道“李公,你最近没听到一个传闻吗?”
“什么传闻?”老府卿问。
“听说国库的钱被人暗中窃盗,主谋之一便是薛家。薛家这些钱搞不好就是从国库中盗出去的!”
李府卿老眼一瞪,道“胡说,老夫掌管国库多年,从未发现任何疏漏,账目上也明明白白,怎会有人盗取国库?”
杨府监淡淡道“本官也只是听说而已。”
李府卿哼哼唧唧道“传这谣言的人当真可恶,要是让老夫知道是谁,瞧我不老大耳刮子抽他!”
……
武承嗣离开左藏库,正要去向武媚禀告,忽然瞧见上官婉儿提着裙子,从一条宫道急急忙忙奔来。
“婉儿,怎么了?”
上官婉儿急切道“殿下,皇后殿下让您立刻赶往金銮别院!”
武承嗣心中一惊,一种不好的预感升起,快步向金銮别院奔行。
行至半路,忽遇太平公主,她也是收到消息赶来。
到得殿外时,只见武媚身着一袭明黄曳地长裙,站在门廊边,静静望着晚空,神情充满忧伤。
两人来到她身前,太平公主脸现惊恐之色,道“母后,父皇不会是……”
武媚淡淡道“你们进去见见他吧。”
太平公主松了口气,飞步进入殿中,武承嗣也跟着入殿。
来到里间,只见李治躺在床上,形容枯槁,虚弱已极。
太平公主扑在床檐,泣不成声“父皇,您……怎么……变成这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