岐州与大兴城所在的雍州比邻而居,交通便利,州内的的东北角山峦起伏、风景秀丽、山清水秀,与炎热的京城比起来,这里树木茂盛、气候凉爽,于是杨坚在开皇十三年,令杨素在此择地建造仁寿宫当作避暑行宫,并以宇文恺检校将作大匠、记室封德彝为土木监,负责监造这个行宫的杨素令人“夷山堙谷以立宫殿,崇台累榭,宛转相属”,足足耗时两年时间,终于建成了仁寿宫。
自那以后,位于岐州社水上游的仁寿宫也就成了杨坚的避暑行宫,几乎每年夏天,他都和独孤皇后来此避暑办公,在这里一呆就是整个夏天。不过自从独孤皇后病逝以后,痛失爱侣的杨坚就再也不来这里了。
今年,杨坚本来也不打算来的,但是京城实在太热,而且他患有的头疾之病在闷热天气里不时发作,令他痛不欲生,无奈之下便又决定来此避暑。
出行之前,著名术士章仇太翼为了打消杨坚来此避暑的念头,甚至说“天有不测风云,这次圣人若是出行,怕是有不测。”杨坚压根就不信这个,说了句“若天有灵,吾弟何以英早逝、何以夺吾皇后?”章仇太翼尤不放弃,苦劝再三,终于惹恼了杨坚,气呼呼的说了句“朕返必杀之。”然而章仇太翼非但没有害怕,反而又加了一句“圣人若去,怕是回不来了。”杨坚闻言大怒,随即叫人把章仇太翼监禁起来,并下令“期还而斩之”,意思是说“等我回来,亲自宰了你这个妖言惑众的东西。”
但是到了仁寿宫不久,杨坚果然病倒在了仁寿宫内,哪怕是把最出色的医匠都召来了,可病情不仅没有得到缓解,反而一日重过一日。
杨坚深感大限将至,便将文武重臣召来一一告别、一一嘱托,请大家像辅佐自己那样辅佐太子杨广,努力将大隋帝国推向更加强盛的地步;并再三叮嘱杨广,让他务必勤俭爱民、以民为重,杨广自也含泪拜受。
一间偏殿的书房之内,杨广忧心忡忡的来回踱步,他知道父亲一旦辞世,自己就是君临天下的九五至尊了,他对这一天期待已有数年之久,本以为“好事将临”之际,自己会充满期待、会充满激动。然而当这一天即将要来的时候,他既没有期待、也没有激动,有的只是满心的焦虑,甚至还感到自己仍然没有当皇帝的足够经验和能力。
每每想到大隋王朝繁华表相下面的汹涌暗流,杨广就感到阵阵揪心,既担心这新旧交替之际出现大动荡,又担心自己驾驭不了堪称是世家天下一般的大隋王朝。他恨不得父亲立即好起来,继续指点他、继续当他强而有力的靠山。
在父亲生病这段时间之内,杨广要时刻待命,凡是正殿那边有什么风吹草动,便要立即过去观看,哪怕打个盹,也不时的从睡梦中吓醒。
另外,他要做的事情还有很多很多。
一方面要行使监国太子的权力,处理纷纷送到这里的军政大事,另一方面又要拍板决定医匠商议出来的、医治父亲的方案。
最关键的是他还要掌握各地军队的调配情况,以防新旧交替期间出现意外和变乱,但是由此而来的问题,是要他一一去掂量、分析、琢磨各派大臣内部争斗情况,唯有掌控太子派之外的各大派系的利益关系,才能加以利用,才能使皇权在稳定中平静过度。
总之,大隋王朝纷纷穰穰的事情、文武之争、派系之争、派系内部之争等等事情,仿佛一下子全部冒了出来,而且每一件事情,都必须在这期间处理好。
大隋王朝如今的各大州军政之首,多数是让杨广大放宽心的人,比如说雍州的安德王杨雄、凉州的卫王杨集、扬州的蔡王杨智积、兖州的滕王杨纶、青州的道王杨静、益州的独孤楷,这六人全部是他杨广的支持者,所以他不担心这五大州出事;而豫州,是晋王杨昭在经营,本人虽然已经奉命入京了,但也不担心出事。
至于被青州、兖州、扬州、豫州死死夹着的徐州,有杨智积、杨纶、杨静盯着,也掀不起什么风浪;而交州远离关中,若是父亲不在了的消息传到那里,关中已经大事已定,所以也不必担心什么。
梁州、荆州也处于太子党的包抄之中,且没有设立大总管、大州刺史,故而也没有人带头搞事。
如此一一细细算下来,大隋天下十三大州,倒是有十个不用杨广去担心。
唯独让杨广担心的老五杨谅,杨谅以并州大总管的名义,兼掌冀、幽二州,他这几年不但招兵买马、招贤纳士,就连父亲的命令也不听了。一旦父亲不幸驾崩,杨广这个实力雄厚、心比天高的弟弟极有可能在九五至尊的诱惑下铤而走险、起兵造反。
如果仅仅只是兄弟之争也就罢了,杨广担心的是弟弟悍然引突厥、高句丽、契丹、奚族之军入境。而以杨广对杨谅为人的了解,他那个傻弟弟要是受到部属的蛊惑,完全做得出这种蠢事,若是如此的话,不仅令战事陷入僵持,甚至可能引爆大隋内部矛盾。
在杨广身边,坐着太子妃萧婉,她见丈夫面容消瘦、双眼布满血丝,一副忧心忡忡、魂不守舍的坐在那里,便给他斟了一盏茶,柔声劝道“阿?,能否登基是天意,但阿耶垂危却是人伦大道,我认为你现在不应该去想多如牛毛的复杂国事,而是应该考虑如何为阿耶治病。”
“若是普通之家,我自然以阿耶为重,然而我们并不是。如今阿耶病重,也是宵小之辈觊觎之时,我岂能不当心?”杨广喝了一口茶,叹息道“这个大隋天下呐,是阿耶毕生之心血,为了这个天下,他和阿娘不得不六亲不认、严法治家。如果在此期间闹出什么大动荡,不仅仅于国不利,同时也是对阿耶的大不敬。无论如何,我都要让阿耶放心、安心的……唉!”
“奴婢参见太子。”这时,一名在杨坚身边服侍的宦官匆匆忙忙的走了进来。
“何事?”杨广连忙起身询问。
宦官躬身施礼道“回禀太子,圣人已经醒了,他宣殿下觐见!”
“好!”杨广快步走出偏殿,走到门口,又回头向萧婉问道“美娘,可知世明到了何处?”
送到门口的萧婉连忙说道“听说世明已经从洛阳出发,正往这里赶来,估计还有两三天时间。”
“安排人去催催他!”杨广边走边说道“还有阿孩,也让他立刻过来。”
世明是长子杨昭的字、阿孩是次子杨暕的小名,前者是豫州刺史、大总管,不仅要向佐官交接军政,还要远从洛阳赶来,他晚到仁寿宫情有可原。但是杨暕就在京城之内,而且也没有什么公务,竟然至今未到,这就让杨广十分不满了。
“我让人去催催!”萧婉连忙说道。
“嗯!”杨广担心父亲的安危,不再多说什么,行色匆匆的走向了正殿寝宫。
到了殿门口,他又停了下来,努力摆上一副轻松神情,这才大步入内。
此时的仁寿宫防卫极严,宫内的防卫力量由右卫担任,史祥和柳述这两名右卫将军各带五千士兵,负责每天防卫事务,他们每天分六班轮流执勤、每个班执勤四个时辰,而他们两人各自负责带三个班。而在仁寿宫外面,另有数万名精锐之军驻守,他们将整个行宫防御得如铁桶一般。
长长的曲径回廊之上,布满了甲胄俱全的右卫士兵,随着杨广的到来,不断以高喝“太子觐见”的方式提醒后宫女眷回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