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广回京之后,便把章仇太翼放了出来,重新启用他为太史令,但是杨广也不相信他真有卜卦先知之能,之所以断定父亲回不来,无非就是医术高明,故而从面相气色看出了父亲的状况,别的医匠没有这么说,要么是医术不到家,要么是有医术、却没有章仇太翼这种胆量。
但是杨广今天把叫他来,却是要借助章仇太翼“卜卦先知”大名来实现迁都目的。
章仇太翼走入大殿,躬身施礼“臣章仇太翼参见圣人!”
“先生请坐吧!”杨广抬头示意。
“谢圣人!”章仇太翼也不推辞,他坐下以后,便说道“臣已为圣人占一卜,正如圣人所言,您必须迁都洛阳。”
杨广精神一振,连忙问道“可有什么糊弄人的谶语?”
章仇太翼脸上的笑容为之一僵,汗颜道“谶语是有,可它是真实的天机,而不是臣杜撰出来糊弄人。”
“真假不重要!”杨广一挥手,道“重要的是让京城百姓、关中百姓相信。”
章仇太翼脸色一黑,郁闷取出一份牒文交给杨广,说道“其实说来也简单,就是圣人属木,而雍州却是破木之冲,圣人千万不可在些久住。谶语也有云‘修治洛阳还晋家’。圣人您以前是晋王,此已验之,故而不可不听。”
“这个说法不错,再加上你卜卦先知的大名,应该可以糊弄不少人。”杨广随手翻了翻牒文,便扔在桌子之上,占卜也好、谶语也罢,都不过为了减少迁都阻力的借口而已,他之所以要迁都,主要还是来自关陇贵族的压力。
关陇贵族之所以如此令他和父亲忌惮,根本原因还是他们握有兵权,虽然关陇贵族的核心门阀当高官者不多,但是他们却利用子弟、门生、故吏、‘外戚’,自下而上的控制了军队,若是独孤氏、元氏、窦氏中的任何一家家主在关中登高一呼、举旗造反,一定是应者云集。
更重要的是强如父亲者,也受制于关陇贵族,做什么事、颁布什么政令都必须先考虑关陇贵族。杨广觉得自己还能压制得住关陇贵族。但是以后继承人一代比一代安逸、一代比一代文弱,一旦压不住军权在手的关陇贵族,改朝换代便在旦夕之间,西魏、北周不就是最好的例子么?所以他这一代必须解决关陇贵族。
但是关陇贵族过于强大,必须一步一步的下手,而釜底抽薪无疑是最有效的办法,迁都洛阳,既能使关陇贵族失去了根基,同时也能为他提供一个切除关陇贵族的安全之所。
不过杨广也知道迁都洛阳触动了关陇贵族的核心利益,必然遭到强烈反对,故而一方面让杨集在杨谅那里搜罗罪证,用来对付通敌的关陇贵族;一方面借助章仇太翼的名头,以谶语的方式来减轻民间反对之声。若是错过父亲、杨谅为自己提供的令关陇贵族闭嘴的良机,以后想迁都就更难了。
谶语已在手,现在就等杨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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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昏时分,宇文述的马车缓缓停在府门前,两名府前侍卫飞快上前,一人把一张小梯子放在车门前、一人小心的打开车门,不一会儿,宇文述便从马车上走了下来。
说起来,他是最失落的人,争平叛主帅争不过杨素、推荐偏师主将之权也被杨素抢了,多少有些安慰的是杨广安排他当后军主帅,说白了,就是为前方将士提供粮草军械、保障粮道的畅通督粮官。
鉴于粮草对于军队和战争的决定性作用,历朝历代统治者,都十分重视督粮官,只要他能圆满的完成这两个任务,等到前军立功,也能从胜仗中分到一杯羹,若是前军失败,多数不会受到惩罚。也是因此,宇文述对这个运粮官也比较满意。
然而计划赶不上变化,由于杨谅毁桥退兵,致使战局大变,杨素为了抓住战机,竟然改了之前定下的重兵进攻的战略,决定以五万精锐轻装上阵、就粮于地方,导致宇文述这个督粮官也没了。
如今大捷传遍大兴城,要求朝廷重赏杨素和平叛军队呼声在朝野内外此起彼伏,由于此战是新朝第一战,杨素平叛的成功更具有特殊的意义,使无数朝廷命官、无数百姓看到了由乱入治、由治入大治的希望,杨素也因此正式被人们誉为军神,称他为“军神”者比比皆是。
“军神”二字无疑是将帅至高无上的荣誉和荣耀,最先出自于杨集,但由于这名沉甸甸的荣誉称号出现之时,杨素已经很久没有带兵了,所以流传的范围比较小,甚至有人说杨素老矣,恐怕配不上“军神”了,而杨素主导的这一场雷霆万钧、酣畅淋漓的大胜仗,打破了一切怀疑,正式奠定了他的军神之位。
杨素现在的威望有多高,宇文述现在就有多恨。
宇文化及闻讯,立即快步从府门迎了出来,由于宇文述在仁寿宫政变有功,且宇文化及也出力拦截杨勇和杨秀,虽然只拦下了杨秀,可是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杨广登基以后,便册封他为太仆少卿,接下了屈突通离任而空出来的职责。
宇文述这段时间对长子稍微满意了一些,以前的宇文化及经常带领家丁,骑高头大马,挟弓持弹,狂奔急驰于大兴各条街道上,因此,城中百姓称为“轻薄公子”。到了杨广当太子时,宇文化及为宫廷护卫官,后累迁为太子仆,成为东宫的高级僚属,与杨广关系密切,只是他多次收受贿赂而被罢官,但由于杨广需要宇文述帮助巩固太子之位,是以每次罢官后不久,很快便想办法帮他恢复官职。
而现在,他或许是当朝廷要员的缘故,荒唐行径稍微减少了一些,但是宇文述看到的只是表相,事实上还是和从前一样嚣张狂妄、惹事生非。时常利用职权之便以势压人、索取贿赂、横行不法。
不过因为他以前实在太坏了,所以现在稍微不那么高调干坏事,就已经令操碎了心的老父亲高兴得热泪盈眶了。
宇文述见宇文化及慌慌张张的从台阶跑下来,以为他又惹下什么大祸,他今天的心情本就不爽,一见儿子如此,便冷着脸问道“何事如此慌慌张张的?”
“阿耶,有客来访。”宇文化及对父亲低语道“来人是云定兴和元敏!”
虽然不是儿子闯祸,但宇文述眉头皱得更紧了“云定兴何时与元家混在一起了?”
云定兴是杨勇的岳父之一,杨勇被废后,导致杨勇变坏主因之一的云定兴也被没籍为奴,但是云定兴善钻营的手段不比制奇服异器差,他用明珠络帐等等宝物贿赂了贪财的宇文述,然后又帮宇文述制作了许多精美器物,渐渐取得宇文述信任,并被宇文述推荐给了杨暕。
宇文述重视云定兴,财物、器物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他是眼馋云定兴背后的关陇云家。
云家早在北魏之时便是孝文帝划定的名门望族,如今虽然没有显赫成就、杰出子弟,却也是一个繁荣昌盛、根深蒂固的贵族。而云定兴是云家前家主,他利用太子岳父这一层身份,早已把云家控制得牢固无比,如今虽然沦落为官奴,但他实际上仍然在幕后行使家主之职,否则他哪来那么多奇珍异宝贿赂满朝文武?而且宇文述觉得此人钻营手段高明,身后又有一大帮不得志的杨勇党羽,断定此人迟早会卷土重来,所以也乐得在他落难之时,推他一把,要是能把云家收为宇文家的羽翼,将会大大的提升对他的势力。
只不过宇文述作为杨广最亲近的心腹,他十分清楚杨广异常憎恨拉帮结派的独孤氏、元氏、窦氏,恨不得眨眼之间就把这些眼中钉连根拔起,故而他对对这三大家敬而远之,不料云定兴这混蛋,今天竟然擅自把元氏的子弟带来了,这着实令他恼火万分。
“这个,孩儿也不清楚。”宇文化及讪讪的说道。
宇文述哼了一声,吩咐道“让他们稍候片刻,我换身衣服便去见他们。”
元敏都上门了,若是自己将其赶走,反而给人欲盖弥彰、惺惺作态的嫌疑,倒不如大大方方的见一见元敏。
“孩儿明白了。”宇文化及拱手一礼,快步向中堂偏厅走去。
宇文述却不紧不慢走向自己的外书房,利用这点时间来揣摩元家的真实用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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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近来细看评判态度比较中肯的《剑桥中国隋唐史》,才发现杨广前期颁布了许多惠民利民政策。比如,杨广在杨谅之乱平定以后,针对那些在内战中死、残的百姓人家,均是减免十年赋税、徭役。比如黄河下游的洪涝、河北和西北干旱都是赈济得力、十分大方大气。到了被称为“隋世之盛,极于此矣”的609年(大业五年)以后,就开始盛极而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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