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过舅父、舅母!”
晚辈们亦是纷纷上前行礼。
李敏的女儿李静训年方七岁,那张粉嫩可爱的苹果圆脸上,挂着天真烂漫的笑意,她迈着小短腿上前,脆生生的行礼叫人,然后双眨着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问着杨集:“舅姥爷,脸红的小舅舅没来么?”
婴儿出生的第三天,称之为“三朝”,在这一天举行的礼仪,称为“三朝礼”。有新生儿的人家这一天都要给婴儿沐浴,并宴请宾客,接受亲友庆贺,故此俗又叫“洗三礼”、“三朝酒”。
杨集给孩子办三朝时,李静训抱过杨昊、杨明,到了满月酒,由于看孩子的人太多,她却抱不了了;所以她对杨昊、杨明的印象,还停留在皮肤红红的阶段。
杨集乐了:“他俩还在睡大觉!”
“好吃懒睡,像小猪一样!”李静训嫌弃道。
众人哈哈大笑!
宇文述待他们寒暄好,目光复杂的看向杨集,行礼道:“大王,别来无恙。”
杨集微微点头,以示还礼。
出发之前,他和出类拔萃的幕僚、属官分析过宇文述:大家一致断定宇文述此番必有所求;而宇文述经过之前破财消灾之举,在并且拥有极大的美名,宇文述有民意在手,杨广不但不怎么责怪、还有心启用,所以宇文述的复出,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而已。
最后,大家认为杨集可以在皇帝面前顺水推舟的推一把,以博取皇帝好感;但私底下,不能对宇文述热情,这样一来,在皇帝面前推荐宇文述时,愈发显得他大公无私、公私分明。
杨集之前也借杨昭之口,向杨广推荐因武举舞弊而被罢免的宇文述,成功获得了杨广的好感,至于宇文述,只是一个道具而已,于是便冷漠对之。
这一幕落在宇文老夫人眼中,眉心不自禁的跳动了起来,只觉心头堵得慌,她丈夫一生要强,向来眼高于顶,如今给杨集小儿行礼,仅仅只是换来冷漠的点头致意。
丈夫是怎样心思,她不知;她自己,却是异常愤怒。
宇文静礼见宇文述落得难堪下场,想了想,便上前笑着说道:“文会(杨集字),何以来得如是之晚?”
两个宇文先后问候这一幕,落入暗自留意的杨丽华眼中,暗道一声果然、他们果然是奔着金刚奴来的。
杨集微笑道:“好教姐丈得知,州牧府将官入朝述职,顺便催我回去主持大局,小弟与他们谈了一会儿,是以来得晚了一点,姐丈勿怪。”
宇文静礼哈哈一笑:“文会能力高、担子重,理解理解!”
“舅父,您要回凉州了吗?”宇文皛问道。
杨集看了宇文皛一眼,说道:“我也不知道,一切看圣人安排!”
宇文静礼目光闪了闪,状似无意的向儿子说道:“依我之见,你舅父一时半会之间,怕是回不去了!”
“何以见得?”宇文皛不解而问。
“圣人整军经武,重置东北戎务,昨天早朝又听你卫王舅舅建言,设军机处执掌天子亲军……五名军机大臣中的一员,想来是有卫王一席吧?”
宇文静礼这刻意为之的话一出,原本小声谈笑的女眷们,都停了下来,目光都看向了杨集。
杨集看着倾尽全力装傻的宇文静礼,淡淡的笑问道:“此话怎讲?”
军改之初,杨广趁机将关中十四营中的万年军、长安军收为天子亲军,准备打造成直接向他效命的精锐,平时由兵部负责,但兵部事情也多,无法兼顾大军,如果又将权力下放,那么不久之后,又被别人渗透干净。杨集建议他成立一个由心腹亲信组成军机处;让军机大臣打理亲军,不过军机大臣虽是皇帝心腹,但却相当于皇帝的个人属官,不仅在编制之外,而且还没有什么品秩。
他是大隋亲王、凉州牧,如果当什么军机大臣,那就成为杨广的家奴、家将了,所以宇文静礼分明就是瞪着眼睛说瞎话,不过既然他喜欢表演,自己配合一番亦是无妨。倒是要看他想玩什么花样。
“楚公作古之后,论起对东北局势、对军务的了解,卫王是当之无愧的第一人,这一切的一切,都离不开卫王;而凉州无战事,想来,圣人是不会放行的。”宇文静礼分析了一番,不待杨集反驳,又真真假假的笑着说道:“在文会的设想中,军机大臣有权向圣人举荐两名主管军法的司法郎中。”
“我累受皇恩、食君之禄,对律法也颇为了解,要是当上一名司法郎中,既能报效国家,也不至于受之有愧。文会若是当上军机大臣,能否向圣人举荐一二?”
杨集暗自失笑,表面上,司法郎中比军机大臣更没地位,可它却是一个十分接近皇帝的职位,如果可以放开条件,只怕一些刺史都愿意弃职来当。
宇文静礼倒是打了一个好主意,但杨广那个当舅兄的,焉能让自家妹夫当个“小小的家奴”?
以上这个道理,宇文静礼不会不知,可见他重心还是希望自己举荐他,而不是什么军机处。
宇文述心头也有所意动了,他冷眼旁观,也意识到军机处所蕴含的机遇。京兵兵变事件虽然过去将近一年时间,可很多人仍在谈及此事,只要风声没有完全过去,皇帝就不会让他当大官。
与其瞄准大而不得的官职,倒不如进入军机处,时刻向皇帝显示存在,只要在小小的职务上“沉寂”一段,用不着多久,他肯定又能步入大隋权力高层。
念及于此,宇文述脑海中的思路越来越清晰,终于意识到一味求大的愚蠢;要是他继续嫌弃小官、浪费大量时间去苦候大官,年长日久之下,只会让皇帝渐渐遗忘;真要如此,他就彻底完了。
“这里实非议事之所,姐丈当慎言。”杨集沉吟片刻,向宇文静礼说道:“军机要务、人事任免皆是非同小可之事,圣人自有决断,岂是我等能够妄加猜测的?”
宇文静礼看了看一双双关注这边的目光,面色微微一变,暗道一声惭愧,强笑道:“文会所言极是,我报国心切,一时失察,勿怪勿怪!”
“舅父、姨父、宇文公、三位宇文兄;想来,太子也快到了。”李敏上前打了一个圆场,笑着说道:“不如先去前院凉亭用茶等候?”
杨集自是无所谓,他向杨丽华说道:“阿姊,我们先去前院了。”
“去吧!去吧!”杨丽华摇了摇头,说道:“你们男人聚在一处,只会谈政事,无趣得紧。”
送一帮男人离开院门,跟着母亲送到中庭的宇文娥英,边走回来、边借机轻声问道:“阿娘,这都是怎么回事啊?”
“他们都是求你卫王舅舅办事的。”杨丽华抬眸看了眼站在门口的女人们,道:“你休要多言。”
宇文娥英闻言了然,宇文静礼都直言请杨集举荐了,她若是再不懂什么,那真就是傻子了。
。。。。。。
却说杨集等人在李敏的带领下,来到前院一个雅致凉亭就座,婢女奉上香茗,行礼退走。
宇文静礼也是出自军武之家,有着武人的直率,他浅饮一口茶,便放下了茶盏,旧话重题道:“文会觉得,我能进得军机处吗?”
“军机处要的就是精通兵书、能文允武的人,只要进入其中,那么此人便是一名军人;平时除了治军、整顿军纪之外,还要与士兵一起,苦练武艺、战术战法。姐丈觉得自己的能力和体力,能够胜任吗?”见宇文静礼跟军机处卯上了,杨集只好无奈直说,希望他知难而退。
宇文静礼却是解释道:“我等军武世家子弟,自小就经受严峻教训,在我少时,也随父亲上战场杀敌过,我是随时都能带兵作战的。至于我生病的原因,完全是旧伤发作,经过这么多年的细心调理,早已恢复如初。”
杨集又问道:“姐丈觉得以你自己今时地位,有必要从‘零’开始吗?”
宇文静礼沉吟半晌,苦笑道:“那我总不能一直空耗国库,却没有为国分忧吧?”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杨集还能如何?
“此事容我考虑考虑!”杨集说完,又为自己留下一个余地:“圣人对军机处官员寄予厚望,每一人就是未来的将军、州司马、军府骠骑将军和车骑将军……就算朝廷官员、军机大臣把司法郎中把心目中的人选举荐上去,圣人也未必会录用。”
宇文静礼听出了言下之意,心头大喜,以‘小舅子’受宠程度,只好愿意在皇帝面前举荐自己,必是十拿九稳之事,有些兴奋的拱手道:“文会,那我就静候你的佳音了。”
“好的!”这些年来,宇文静礼深居简出,杨集也不知他的能力、人品是否值得自己举荐,就算要举荐,也要把他的底子查清楚,免得败了自己的人品。
不过在史上的江都宫变时,宇文协和宇文皛明明有逃跑机会、明明知道江都宫有数万凶悍的叛军,可他们兄弟为了救出舅父,愣是抱着万一的想法,率领仅有的五十名亲兵杀入宫中,以无限忠诚慷慨赴死。
宇文静礼教出这样的儿子,他本人的人品,想必也不会坏到哪儿去。
宇文述听到这里,也是大为心动,他看着面色淡淡的杨集,一时间又不知如何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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