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b>我端详着眼前这个生命,记忆中拥有,却依旧觉得奇怪。
奇怪的事太多太多,如海水倒倾,随着思绪炸裂,得到了无数的答案,这些答案在脑海中碰撞,直到遇上了另一个可以彼此交融的答案,牵引出更深的混乱。这样的混乱源源不断,一个、百个、千个、万个、不知道多少个…最终汇聚成一副模糊的浩然场景,也止步于此。
还差一些,过往中找不到,会不会在她的身上?
我将意识聚集,想从她身上看出一星半点,结果还没有靠近那股识便自行消散。
说是消散,感觉上更像是消失,比石沉大海都不如。
这种感觉,和那些消失的人类如出一辙。
不管怎样的猜测,都比不上亲眼所见,眼前这只兽,我更不了解了。
“好久不见了,母亲。”
她没有回应我的话,转身隔开了些距离,手指在衣裳上轻轻揉捏,自说自话般“不过这人类的衣裳是挺好看的。”
我同样捏了捏衣角,然后很干脆地把它撕裂&nbp;。
母亲仍没有反应,另一只兽倒惊异万分,走过来捡起被撕下的一块碎片,就差流泪了“这么珍贵的东西,好可惜,不要给我呀!”
对于绝多数兽来说,保暖有皮毛,衣裳只不过是化成人类形体后用来蔽体的玩意,如果遇到危险&nbp;一用本体就碎了,哪有时间去褪下,不如捕猎的时候顺便刮副皮囊,连形都不用做,睡觉前挂在火堆旁边烤一晚就够了。相比之下,母亲做的衣裳大致上还是有点样子的,毕竟一路上几乎都用的人类形体。
“你想要一套这样的衣裳?”没有理我,对她随口说的一句倒是上心。
“唔,其实不要也没关系。”
“对你来说,这片山脉已经没有太大的意义,既然好奇人类,为何不试着去看看?”
“啊?”
“母亲。”我开口了,人族险恶,她的性格,还是留在这里好。
“玄,你知道我杀的那些人类是谁吗?”
她杀了那些人类!
刚才目睹,现在从她口中听到又完全是另一个感觉。
“是些该死的人类?”
“是从各个大洲、诸多名地中走出来的奴仆。”
之前困住这片山脉首领那几个人类已经到了无尘阶,居然是奴仆,这是真没想到的。
如此说,那些人类口中的主人小姐身份是挺高的,这就是让道的原因?可笑!
“您那么厉害,为何不…”
这不是她想听到的。
“玄!我可以抹去这条路上所有的阻碍,如此还走什么,回首算了!”
“……”
母亲生气了,非常生气,明明我才是该生气的那一个。
这次争吵在一旁的她眼中是那么突兀,实则已经来迟了多年。
“离开也好。”
我看了她两眼,走到一旁,不再说什么,她低着头,瞟了瞟母亲,用十分谨慎的语气道“你…您不要生气,我真的不要。”
简直温顺得可以。
母亲无视了她的话,还在气头上也说不定,抬着头久久伫立。
下一秒,怪景连连,云层快速消退,取而代之的是周围不知道多少万里的灵气,同时遍布着自十方而来的宝物,从大地涌出,从苍穹落下,从未知的地点而来,数量之巨非两眼可观。
而后母亲抬手,指尖在半空轻点,那些宝物瞬间消融,化作漫天尘埃,混入每一丝一缕灵气里面。
宝物是天地孕育,也唯有在天地中改变。无数条灵气与宝物凝聚成的丝线,就仿佛无数个生命,终交织出这套衣裳的雏形。
我以为的结束,其实不过是开始。
母亲抬手,身后守护之法浮现,向四周迅速蔓延,直至将整座山脉笼罩。
“来!”她由半空往下猛然一拉。
轰隆隆!
一时间,声音胜过万倾雷霆,天塌地陷般,这片土地在下沉,地貌整个崩塌,可以想象,如果没有守护,这里绝对不复存在。
我抬起头,迫不及待想看到究竟什么会出现,当一群夺目的星辰映入眼帘时,才由衷地震撼。
那气势,无疑要撞毁脚下每一寸土地。
然而它们越是靠近我们这里就越小几分,到最后一粒粒“星辰”就这么落到母亲手中,在她的点缀下融入那衣裳雏形,在不知道是什么法的推动下开始运转。
本来缥缈的东西,有了实质的形,慢慢飘落。这套衣裳很美,星光璀璨,价值不可想象。
“从今以后,它是你的了。”母亲将衣裳递过去,华丽、高贵,世上所有美好的词似乎都能用到那上面。
这一幕感叹已然多余,这套衣裳与“天”何异?一己之力造天,此等的法,也不足以走到那条路的终点吗?绝望不管什么时候都会冒出头,真是有趣。
“这肯定不能要的!您不要为难我。”
她不知道那些闪闪发光的是什么,但是最基本的过程还是看得见的。
“呼。”
我舒了非常长的一口气,将胡乱的想法统统抛之脑后。
“拿着吧。”
“不行,双玄你别说了!”
母亲一直伸着手,没有急着的意思,“世上有多少颜色它就有多少颜色,世间有多少形状,它就有多少形状,星辰运转,天地环绕,可谓无限。”
她缓缓抬手,又放下,身体轻微颤抖,声音同样如此“我不知道,这么珍贵的东西,给我干嘛?”
“你身体里流淌的,是无数生命羡慕不来的。”
“要不还是算了,您穿一定比我合适。”
“它,只能是你的。”
话已至此。
总不能让如此强大的存在在面前一直拿着这衣裳,可若接了,穿上不是,放下更不是。
喜爱是肯定的,只是人家费了这么大的力,自己给穿上了,实在奇怪。
母亲怎么会看不出她的犹豫,“就当是感谢你之前替我照顾双玄的回报。”
这句话后,她明显迟疑了,不知在想些什么,缓缓抬手。
“其实那也算是我自己的意愿。”
触碰到的瞬间,那衣裳顿时化作粒子,浮在半空,眨眼又成了一个与她神似的幼小生命,并且在很短的时间内成长,啼哭、嬉笑、奔跑、英姿、盛极、衰落、腐化、消散、终焉。
一切落幕。
突然,又一只粒子所化的“兽”跳了出来,看似瘦小的身躯,发出的光比星辰还要夺目。
“啊!什么都看不见!”
“等等,我好像可以控制它,哈哈,看得见了。”
再次平静。
这一次它没有衰老,反而瞪着大大的眼睛,打量着眼前的所有事物,而后扑进她的怀抱。
扑进去的刹那,某个熟悉的轮廓在我意识中的未名处惊鸿一现。
衣容身,裳揽华,心逐愿,性兴歇。
“哇,哈哈,还可以飞,双玄你看它可以让我飞!”
对于一只走兽来说,这是值得高兴的。
我仰望着,看着她的动作逐渐从小心翼翼到直冲云霄,笑容也跟着洋溢。
“玄,你真的不应该出现。”
突如其来的话直入我心头,这种事曾经发生过一次,或许不止一次,对应的结果早了然于心。
我的力开始枯竭,没有任何抵抗的机会,也没有抵抗的能力。
“母亲,其实你不必要这样,双玄就是双玄,一直都是。”
…
“终点再见。”
这四个字,比我去过的任何一个地方要阴冷。
“母亲!”我已然绝望,跪地哀嚎“给我一些时间,这个故事还没有结束。”
她没有表态,但枯竭速度有明显减弱,就当是应允了吧。
“从前…”
故事正要开始,她带着满脸急切的神情,匆忙落下。
还未靠近我,我直接一声怒吼“你别开口!”
不管她要说什么、想说什么…
“嘘”
我做了个安静的手势,这个故事需要聆听。
从前,有一只兽,刚出生时就睁着双半大不大的眼睛四处爬,被父母叼在嘴里的时候叫声比什么都大,每次吃奶都要在母亲的上留下牙印,就不喂了吧,还老是胡搅蛮缠。还没长多大,山上的巢穴几乎去了个遍,与其它幼崽打架的次数数都数不过来,外面不管赢了输了,回家都逃不过一顿揍。时间辗转,她又长了些,现在的她时常跟在父亲母亲的屁股后面学习捕猎,她很有天分,山脉中也不缺少食物。剩下的时间,仿佛只剩下了吃食、捕猎、嬉闹、睡觉,偶尔没遇到熟识的兽就只能在巢穴内闷闷地睡一天,日复一日。
随着成长,她捕猎的范围越来越大,认识的东西越来越多,听到的也越来越多。有一天她拖着刚捕到的猎物回巢穴,连热气都没来得及散去,便走到母亲面前坐下,有些闷闷不乐。
『人类是什么样的啊?』
『山脉里面很多啊,你不是见过吗,化形的兽。』
『我说的是真的人类!』
『真的人类也那样,怎么了?突然说这些。』
『不像,人类不吃带毛的生肉,身上还盖着东西。』
[人危险着呢!]
『危险那些兽还都化人形。』
[你管那多干什么,又不去人类领地,赶紧睡吧,实在要喜欢你自己炼个形体去。]
『我不会。』
『我明天教你。』
『哦。』
那时候,总以为人类有多好。
她花了很多时间去学化形,其实以她的天赋根本用不了那么久,只是无论怎么化感觉都不完美,向那些早已化形的兽请教,结果还不如自己的形体。
最破天荒的一次,山脉中来了真正的人类,她兴高采烈,差点把巢穴翻过来,结果父亲母亲都坚决不允许她靠近。末了,她没有去,却在巢穴外一连待了几天,始终看着一个方向。
那个方向不对,但却满足了渴望。
又是几年,她对人类的兴趣在过往中流逝了一些,不再时常挂在嘴边。
一天,不怎么现身的首领接连出现在山脉各处,像是在说什么大事。
她的活动范围本来就大,加上议论这件事的人直线上升,她早早地收到了消息,原来是要有人族经过,这勾起她久违的期盼。
『母亲母亲,有人类要过来,很多很多的人类,我可以见到真正的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