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嗳!你可别不信,那随侍说的有模有样的。”杨寺卿道。
又补充:“遥望水上,就有个飘逸窈窕的洛神,半身红衣,朝着岸上曼舞,听他的形容,便是‘翩若惊鸿,婉若游龙’也不为过……”
听得“半身红衣”,谢湛拿案牍的手滞了一滞,杨寺卿再后的话亦是擦过双耳过,却没进入耳朵一个字。
曼舞的……是她?
见他失神,杨寺卿指节“咚咚”地敲了敲他的桌案,“怎么了这是?你也见过那洛神?”
谢湛回神,若无其事地取过案牍,搁在桌上,却未翻开它,转而抓起了折扇,放在手中摩挲起来。
他掩盖住一切情绪,声音平淡:“杨寺卿说笑了。”
想起对方话中的特别之处,谢湛又状作好奇问:“那洛神着半身红衣,又是何意?”
“露着胳膊,露着半截腿,可不就是半身衣裳么。”杨寺卿说道,又感概:“所以才说是见洛神了,若是人,哪有敢这般穿的。”
杨寺卿眸子一亮,又补充了细节:“对了,那洛神腿上还挂有银钏儿,说是边舞边响,极其美妙。那随侍自个也看呆了,说跟庙中供奉的洛神有过之而无不及……”
谢湛面色一沉。
方才他还有些不确定是不是她,听得杨寺卿后面的话,他现在实敢确定,那跳舞的,就是扶萱!
他是说,平素最爱穿红衣的人,昨夜偏偏改了性子,换起来一身淡青色,想必那衣裳都不是她的,而是那素来淡雅的张家女郎的。
穿成那般露骨跳舞,当真没人敢么?她那性子,可不就是敢!
他踹门进去后,扶家男郎斥她不跳舞便放手,她那时正提着裙摆,她放手的动作虽快,裙裾下的细节他仍是看到了的——赤足之上,脚裸处,雪白的肌肤上,分明有一圈勒出来的红痕。
种种迹象皆表明,昨夜那“洛神”不是旁人,就是扶萱。
她可真是……
先前问他赠画,她还说作舞与他换,而后呢?至今没见过个影子。
现下倒好!
全给那余浩看了。
这般行事,可不就是一丝一毫都没顾个自我形象
,也不顾他谢家妇应有的体统规矩么?
谢湛一口气哽在心口。
折扇在他手中“咔咔”响了响,不看也能猜到,那玉质扇骨定然碎成了渣。
见谢湛脸色突地不霁,杨寺卿一时有些摸不着头脑。
仔细想想,谢湛当初曾上禀,要纠正那“只看文书,不顾事实”的律法错误,且经他同意已经上奏圣上那头,只等新修律法生效,联想到余浩现下的遭遇,他便自以为,是余浩还没受到新修律法应有的裁罚,就把自个作废了,这谢少卿对此心有不甘。
故而,他安慰道:“谢少卿也无需在意,这余三郎是早该伏法了,前有奸污民女、戕害人命,后有聚众滋事。不过是借了家族庇护,多苟了两月。虽然不是按律罚的,这说到底啊,还是被天收了不是,无论过程如何,也叫恶有恶报嘛。”
不安慰还好,这一安慰,谢湛更是哽咽难言了。
这“恶有恶报”委实是点在了他的痛穴上。
那回,扶萱说恶有恶报时,他便提醒过她莫作违法之事,如今想来,她当真是,从未将他的话置于心上。
分明他已经抵住重重世家施来的压力,设法改了律法,就等朝廷颁布新律,而后该伏罪的余浩便可被他轻易收监。她可倒好,灈然将他的提醒抛却到了九霄云外,自顾自去找他报仇去了。
昨夜他尚且认为,她使些计策也无甚要紧,反正余浩也是罪有应得。
可今日,得知她的方式,竟是在那劳什子余浩面前衣不蔽体,且还扭动勾引他的舞姿,一股无名火便直冲着脑门,直将他的太阳穴冲地突突乱跳,将他心中平素的沉静击地一丝不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