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的夕阳沉沉地坠了下去,像是半颗橙色的鸭蛋黄,即将消溶在一片暗蓝色的天空里了。▼早已失去了热度的微红光芒,无力地落在了天幕下的世界上,以肉眼可见的度不住消退;路灯被拉出了一条条长长影子的“南瓜之路”上,气氛正在一片沉默中渐渐地紧张了起来。
即使将话又问了一遍,林三酒所得到的回应仍然只有一片死寂。
她的一颗心早已吊得高高的了,连连退了两步;人偶师一行人与画面的吸力僵持住了,过了好一会儿了也没动过一分——为免夜长梦多,她立刻转头冲着画师喊了一句:“……加大吸力!”
加大吸力的办法,就是由画师进一步完善画面的真实度;当材质、纹理和光影都被完善以后,吸力将会达到这件特殊物品的最大程度——那个看起来完全与真人无二的“画师”闻言,随即沾了点颜料,又将笔落在了画布上。
随着他的每一笔,林三酒都能感觉到吸力的逐渐增强;一个拽着一个的人偶们在这股怪力的影响下,手臂皮肤纷纷地绽裂了开来,有的甚至能听见肌肉断裂的声音——然而他们并不是活人,看起来似乎毫无痛觉,因此竟连一声哼也没出来。
“你现在告诉我他们在哪儿,我……”
林三酒一句话还没有说完,就被人偶师打断了。
“……你这个东西倒是挺有意思的。”刚才由于愤怒而潮红的脸,此时渐渐地恢复了一片苍白;人偶师的一双眼珠盯紧了林三酒,微微地露出了一个笑:“让你高兴了一会儿,对吧?”
在林三酒心中骤然一紧的同时,她的身体已经迅朝后飞跃了出去——那一瞬间里究竟生了什么,她压根儿也没有看清楚;只听一阵轰然巨响,当她双脚落地、再一抬眼的时候,人偶师已经站在了地面上。
而那个画师连同他的画板,都像是被什么冲击波给砸了个正着似的,远远地飞了出去。一路击碎了无数商铺的外墙,陷进了一堆碎砖瓦里,看不见了。
……我就知道这样拦不住他……
林三酒心里暗暗地想道。
还好,还有另一手准备——
“你们。去把那个人给我带回来,”人偶师头也没回地吩咐了一句,身后几个人偶立刻飞身冲了出去。“……这个能力,以后我也用得上。”
他以为那也是一个进化者——!
这个念头从林三酒的脑海中闪了过去,让她隐隐地一凛。但却一时想不出来能借着这个误会做点什么好;然而她接下来也没有时间多想了,因为人偶师已经朝她转过了头。
如果不是进入了“纯触”状态,换作以前的林三酒,只怕连中招了也反应不过来怎么回事——一瞬间,她的身体肤迅捕捉到了空气中多了一丝不属于这个环境、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这东西从人偶师的指尖中激射了出来,不及眨眼已经挨近了林三酒的身体。◆
在“纯触”状态下尖啸一般的警告里,她根本来不及做什么了,当下身体往地上一跌,险险避了过去。然而空气中那无形的东西一个拐弯,却又朝着她笔直冲了下来——林三酒一咬牙。手中猛然甩出了一张卡片,半空中陡然现身的一个阴影,终于在迎上了那东西以后重重地落在了地上。
说起来多,但实际上一切都只生在呼吸之间;林三酒的反应可以说是快得叫人吃惊了——她立刻跳起了身,往后退了一步,目光这才聚在了地上。
她刚才匆忙之下,叫出的不是别的,正是任楠的尸体。
此刻路上忽然多出了一个口目怒张、已经死透了的男人尸体,却仅仅只让人偶师多看了一眼。他朝林三酒温柔地笑笑:“……真有趣。不过我的【病魔】有很多,而你有几具尸体来挡呢?”
在林三酒圆睁的眼睛下。任楠的尸体忽然以肉眼可见的度渐渐地枯萎了下去。仿佛是一个被重病折磨缠绕了很久才终于死去的人,任楠的头迅地落光了,两颊深深地陷了下去,肚皮却逐渐地鼓胀了起来。
是特殊物品?
“你听说过3oo路吗——”
在林三酒喊出这一声的同时。前方空气顿时一分,又一个无形无色的【病魔】朝她疾冲了过来。不是特殊物品,那么看来只能是进化能力了!
【病魔】
就像是艾滋病人的一滴血,或者肺结核患者的一星唾沫,这个能力的出方式,是一个瞧不见的“传染源”;在落到人体上以后。将会在几秒钟之内将疾病潜伏、作、进入晚期等等一系列的阶段完成。作的病症五花八门,选自多个世界多个物种,随机在目标身上出现,持续时间为一分钟。一分钟以后,无论目标是死、是痊愈,还是出现后遗症,那都要看目标本身的体质和恢复能力。
一旦被这个东西沾上,恐怕就要变成任楠那个样子了。林三酒脚下一蹬,朝空中一翻,【病魔】从她脚底下飞了过去;只是她根本也不能松口气,【病魔】在她身后调了一个头,冲向了她的后背。
“这个——!”
这一次没有把耳导的尸体叫出来,林三酒伸长手臂一把抓住了路边当做路灯的一个南瓜壳;她身体在空中一卷,南瓜便飞向了【病魔】。
下一秒,她掌心的皮肤微微一痒,什么东西已经迅地钻进了她的皮肤里。
“是这样的,”在林三酒从空中摔下来的同时,人偶师挑高了一边嘴角,“……它能够无视非人体的阻碍呢。”
几乎人还没有落地,林三酒便觉头脑一阵昏沉;在人偶师十分满意的目光里,她猛然闭起眼,接着大大地打出了一声“哈嚏!”——
一擦鼻子再一抬头,人偶师一双眼睛已经瞪圆了。■
“……感冒?你得的居然是感冒?”他的声气充满了不可置信,“我用【病魔】攻击了上百人——”
他没说完的话,林三酒自然也猜到了;看看任楠的样子就知道了,想来她还是头一个儿在【病魔】的攻击下得感冒的。再次在心里感激了一遍薛衾,她二话不说。【龙卷风鞭子】的攻势已经裹挟着一股飓风,朝人偶师袭了过去。
“看来不认真点也不行了啊,”人偶师沉下了脸,盯着面前仿佛要吞吃天地似的风。一步也没有退;他接下来的一个动作,顿时让林三酒精神一震。
虽然看起来样子不大相同,但人偶师轻轻舒展开的手臂,却马上让她想起了黑泽忌作为“玛格丽特王后”时,曾经用来重创过她的那个招式——
人偶师的身前没有出现漩涡。然而龙卷风掀起的狂暴乱流,却在几个呼吸之间就被迅地消融、化解了;也不知道对方做了什么,当林三酒再一眨眼时,人偶师涂着金粉的脸,已经就在几十厘米之外了。
一股海啸般的势,豁然从天地之间涌了起来,朝她劈头盖脸地压了下来。
即使有了“幸运能力”的加持,人偶师的每一记攻击,都仍然叫林三酒不得不拼尽全力地应对,才能在攻击后的间隙里还喘着气;即使时日还短。但要不是黑泽忌教给她的战斗方法,她恐怕根本撑不下来对方狂风暴雨般、连眼睛都看不出来痕迹的袭击。
事实上,如果不是靠着“纯触状态”勉强能分辨出攻势的话,现在的人偶师用肉眼看起来,仿佛只是在悠悠哉哉地站着,偶尔动一动手臂而已。
……现在早就不再是拖住人偶师的问题了。
假如还抱着拖住他一会儿是一会儿的心态的话,林三酒可能死得比谁都快;唯有全心沉浸在了战斗状态里,用上了以命搏命的打法,这才给她从人偶师手里挣下了一条命。她甚至连动用进化能力或者特殊物品的功夫都没有,全副心神只能一霎也不能离开地专注在人偶师的每一丝动势里——即使这样。好几次还是靠了“幸运”,她才好不容易没有受伤的。
在林三酒咬着牙、苦苦捱着的同时,意老师也在不断地替她计算着时间。
“5点58、59……6点了,6点了!”她的声音听起来异样地高。显然也是被惊惧和兴奋冲击得颤,“——6点1分了!怎么还不来!”
好像坐在过山车上了似的,林三酒的一颗心高高地一扬,一股血液直冲大脑;死死咬住嘴唇,她忽然不愿意去想她期盼的第二手准备现在还没有现身的这件事了。
人偶师的面色越来越轻松闲适,半张脸上又浮出了一个笑来;即使眼前的这个女人一开始有点滑不留手。他此刻也有十足把握能将她的性命留下来了。
然而天无绝人之路,正当人偶师踏前一步,准备给林三酒来一记重击的时候,从二人身旁不远的地方,突然响起了一个声音。■ww■
“……那个,喂,你们好,停一停手好吗。”
——来了!
借着人偶师微微一滞的功夫,林三酒迅抓住了这个空隙,翻身跳出了几米之外,顿住了身子。
再往远逃可就不行了,因为……她怕来人误会她而受到“惩罚”。
人偶师眯起眼,慢慢地转过头,目光落在了路旁一个不知何时来的小孩身上。
……世上再没有比这个小孩更像小孩的人了。
穿着一身条纹背心短裤,细伶伶的胳膊腿,嘴角还沾着吃过糖以后的黏黏痕迹,鼻子底下挂着一汪清亮的液体——然而正是这个小男孩,在吃了人偶师一连几个【病魔】以后,却连半点儿反应也没有。
“……副本生物?”人偶师顿时也明白了过来,目光一下子转回到了林三酒身上。
高个儿女人朝他露出了一个亲切的笑容,随即像是大松了一口气似的,竟然就此瘫坐在了地上——显然是对这个小男孩的到来,心里早就有数了。
“你刚才攻击我好多下啊,”小男孩吸着鼻涕说,“……不过不疼,这一次就先算了。反正你要交的体力值也不少……”
“等等等等,”即使人偶师十分强大,他也不会与代表副本的生物相抗衡:“……交什么体力值?”
坐在对面的林三酒,又一次灿烂地朝他笑了起来。
小男孩在身上翻了一遍。从裤袋里掏出了一张皱巴巴的纸条。一边吸鼻子,他一边说道:“……接到了烧烤店老板娘、果冻屋老板和咖啡店老板的报告,叔叔你毁掉了玻璃门、3张桌子、4盏灯,外墙一堵……共计要赔偿2o7个体力值。”
还不等人偶师消化完他的话。小男孩又转头对林三酒道:“姐姐你打破了烧烤店老板娘的两盏灯,也要赔3o个体力值哦。”
这3o个体力值,林三酒简直不能给得更痛快了——当她笑容满面地收回了手腕时,呆呆的人偶师才暴起了一声怒吼:“——你说什么?赔个屁,这儿可是副本!”
……这儿的确是副本不假。
……在几分钟以前。几人还在烧烤店中混战的时候,林三酒朝老板娘喊了一句闭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