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朝前方微微一抬下巴,白玉似的皮肤舒展成天鹅颈般的线条。“我不能被它们抓到。”
林三酒顺着他指的方向抬起目光——离得最近的一个影子已经破开了浅雾,逐渐清晰了形体。她以为这会是一个她从来没有见过的异界生物,不过来人的模样却出乎意料地平凡无华。
“我明白了,”她反手按了按礼包的手掌,感觉到他的手凉凉的、纤细得像一小块玉雕。“就交给我吧。我的能力和物品,应该都还可以用吧?”
礼包点了点头,从她身边退开了半步,站在她身后轻声道:“姐姐小心些,我就在这儿不走。你的【NOTEBOOK】还在我手上,需要的话就叫我一声。”
有了那个笔记本,配合上【战斗物品】,林三酒就等于有了近乎无穷的特殊物品库。
她又看了一眼来人——那是一个她在末日降临以前见得多了的中年男人形象:在宽松的衬衫下,他日趋松弛的身体摊开着,撑起了一大片衣料;两腮皮肤厚厚的、松松的、鲶鱼一般垂了下来,模糊了他的下颌骨。这个年纪的男人,似乎每一个的脸型都是圆中带方、含糊不清的。
他手上甚至还拎着一个公文包,看着林三酒时眼神茫然。
“怎么……?”他看了看身边,“什么……什么地方?”
或许是刚刚被激活,他一时还反应不过来,思维仍然停留在了被信息化之前的那一刻。
林三酒盯着中年男人,手上已经打开了【画风突变版一声叮】。
“我怎么走到这里来了?”他原地转了半个圈,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接下来的命运。“远处那些是什么玩意儿?哦对了,我这有个地址你给看看,我该怎么走——”
在他低头打开了公文包里的时候,林三酒猛地神经一跳;就在她合身扑了上去的同一时间,那中年男人也抬起了头。
肥肥厚厚的皮肤在他的两颊上,被笑容堆得层层叠叠。
“对,就是这儿。”他兜头张开了公文包,黑幽幽的内胆一翻,正好冲上了林三酒——只听礼包在不远处惊叫了一声“小心!”;那公文包的幽黑深处正此起彼伏地涌起了无数张一模一样的中年男人面孔,每一个都嘶叫着、朝她伸出了密密麻麻的手臂。
这是什么东西?
她一惊之下,急急一拧身子避过了那一片密密麻麻的人手;双脚接连踏上地面时,她手里已经甩出了一道烈风,朝那中年男人吞卷了过去。后者伸长胳膊,死死地拉开了公文包,似乎打算要将那风也容纳进包里去似的;小型龙卷风呼啸着淹没了他的影子,一时间只剩下了声音尖锐、颜色灰暗的盘旋气流。
林三酒还来不及喘一口气,就感觉到身后贴上了一层凉凉滑滑的东西。
“别动!”礼包猛然叫了一声。
林三酒僵住了脖子,保持着半转着头的姿势,余光里勉强看清楚了一个青绿色的影子;过了半秒,她才意识到那是一个硕大的蛙头。
它一双鲜黄鲜黄的圆眼球朝她骨碌一转,在她身上顿了顿,又不为所动地转开了。这只起码有两米多高的青蛙一动不动地贴在她的后背上,阴影凉凉地罩住了林三酒。
“姐姐,”礼包在不远处低声叫道,“你先别动,青蛙的眼睛好像只能捕捉到运动的物体。”
话是这么说,但这只青蛙看不见她,不代表雾气中更多的黑影也看不见她。林三酒鼻间充斥着淡淡的腥气,额头上渗起了一层细汗;越来越多的影子从雾气中走了出来,身材高高低低、形态千奇百怪。
她以为那个举着一把黑伞的,应该是一个女人无疑了;然而对方微微一抬伞边,林三酒却发现伞下是一个竹节状的东西,长长圆圆,像是长了一截一截环纹的蘑菇柄。在它身边,却是一个毫不出奇、电视上常常能看见的汽车店充气长人,它还是一样的塑料布质地,被不知道从哪儿灌进去的气吹得点头摇身、伸伸晃晃。更多的,是根本连形容也不知道该怎么形容的玩意儿:人类无法想象出一个自己从没见过的东西,自然也就没法用语言将其描述出来了。
这些东西难道都是生物吗?来自什么世界?数据体是打哪儿收集来的?
目光在逐渐合拢的“围墙”上扫了一圈,林三酒心里却浮起了这样一连串不相干的念头。刚才放出去的龙卷风声势越来越小,竟真的被那只公文包给渐渐吞掉了;她望着越来越近的一圈古怪生物,满心焦虑地叫道:“出口还要多久才能打开?”
礼包的声音带着几分迟疑:“嗯——还要再等一下……”
“等多久?”
“大概……几秒钟就够了。”
林三酒几乎眼前一黑——几秒的时间,足够在这里吃一顿饭了。
当一道烟花骤然在半空中炸开来时,她再也无暇多想,闪身一跃,从曲折的烟花光线下跃了出去;紧跟在她身后的,是刚才那只青蛙弹射出来的长舌。唯一一件她能做到的事情,就是咬牙死熬过去,把它们的攻击全扛下来,不能让这些东西接近礼包。然而说来也奇妙,或许是她全神贯注、心无杂念的关系,刚才那1.7秒明明感觉上那样漫长,眼下着几秒钟却过得飞快。她甚至来不及去数自己到底躲过了多少次攻击,就听见了礼包忽然雀跃起来的声音。
“姐姐快来!出口打开了!”
林三酒精神一振,当即一鞭子甩出去一道龙卷风,为自己勉强打开了一条通路;在后方古怪生物们一片眼花缭乱的攻势下,礼包竟能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叫道:“这里!跟我来!”
接下来有半秒左右的工夫,她什么也看不清了;只是凭着感觉、就地一滚,当她再次恢复了视力的时候,她发现自己又一次回到了光丝之中。
灵魂女王和人偶师都不见了,只有几个数据体漂浮在半空里,静静地等待着他们。
林三酒四下看了几圈,脸色越来越白,看着竟像雪一样吓人。
“他们人呢?”她盯着不远处的数据体,愣愣地问道。
数据体果然还是像以前那样回答了她的问题:“被我们彻底删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