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墓人死了。
凌晨十二点整,高杉原坐在一栋高楼的天台上,双脚悬空,手摸着身边的黑猫,目光呆滞地看着挂在天幕的圆月。
银白的月光十分皎洁,照在避雷针身上,黑色的毛发像涂了一层蜡一般油亮发光。
“喵。”
避雷针不轻不重地叫一声,而后跑到高杉原大腿上,找到一个舒服的位置嗜睡过去。
高杉原一边轻抚着它的头,一边哼着不知名的调子。
缥缈虚无的调子在夜色里轻吟低唱,随着月光将大楼的影子拖得长长的,高杉原的声音也在漆黑重重的夜幕中如石子落水一般涟漪开来。
想起接近一个月没去见过守墓人,高杉原收拾好自己的物品,装进背包后,在黄昏即将来临前离开家门。
坐上通往城市郊区的公交车,淡离喧嚣的人群,他于余晖正红时来到那家宾馆里。
夕阳光把整个小小的宾馆染成红色,像涂了一层红漆。
老板娘依旧丰腴,坐在前台笑眯眯的待客。
在老板娘的接待下,他顺理成章地以扫墓的理由入住。
晚上八点多,灵魂离开身体,飘出房间,前往不远处的墓地。
墓地前有一田地的芒草,满满的芒草都抽了穗,在夜风的吹拂下蜿蜒起伏。
成群不知从哪儿冒出的萤火虫在芒草上空飞行,拖延着鲜明璀璨的流光,光点仿佛迷失方向的魂灵。
快到墓地前方,高杉原不再飘在空中,一种无形的庄肃气氛让他落到地面上,迈步前往。
墓地和田地间还有一层连片的松柏,一个月不见,松柏似乎没有任何变化,依旧高耸挺青。
应了那句老话:逝者远去,松柏长青。
幽静而清凄的夜风吹得四下的植物簌簌作响,银白色的幽幽月光洒在一排排的冰凉石碑上。
一眼望去,不知何时盖起的一堆堆小土堆在月光里竟十分清晰明楚,甚至能看到土堆上被风化的痕迹。
以至于一种不真实感充斥高杉原的眼睛,仿佛他和这一堆堆墓堆仅保持着一点点的距离,触手可及。
每个人不同时期来到墓地都有不同的感触。
高杉原第一次来墓地时,心里大多是庄肃害怕;第二次是沧桑悲怆;第三次便没有什么感觉。
将这种想法晃出脑袋,高杉原捉紧时间,顺着熟悉的路径来到守墓人的墓碑前。
一个月前放在守墓人墓碑处用来拜祭的菊花早已经泯灭,连包装都不知道被野风吹到哪儿。
“老爷爷。”
他压着声音呼喊守墓人的名字。
墓地里寂静无声,只有四周的松柏在黑夜里影影绰绰。
他再次呼喊一声,回应他的是无穷无尽的静默。
看着守墓人的墓,他慢慢潜进去。
尘土之下是一具棺椁,棺椁之内是一具白骨。
守墓人死了。
这一次是真正意义上的死了。
他是一个恶灵,属于亡灵类别,没有身体,依靠着某种怨念活着。
当死去的身体彻底死去后,他的灵体也就随之彻底死去。
前一个月的对话还历历在目,转而又变得模糊朦胧,记不清守墓人说了什么,也不记得他的长相。
高杉原忽然觉得月光有些砭人肌肤,把他涂得一片阴沉。
这次前去拜访守墓人,他没有准备任何的历史故事。
如果守墓人没死的话,遇到他的第一句话,高杉原应该是抱着激动的感情说:
“嘿,老头子,给你带来了比历史故事更迷人的东西。活在里世界的秦始皇、银龙。还有零奈。”
但这句子咽死他在腹中,没机会说出去。
高杉原觉得难过,月光越发明亮,他越发感伤。
无形的力量挑拨着他的心弦,奏出一首不知名的曲子,他停止嘴巴的哼声,聆听体内的魂曲。
就像吉普赛人一样,世界上有一些人天生的就是流浪民族哩,流浪是他们的天性,也是归属。不应该因为死而感伤,那只是奔往新天地的路。
忽然,中野三玖柔柔的声音在脑海里浮现。
这是不久前高杉原带着中野三玖一起看西方文学作品时,中野三玖低眉小嘴说出的话。
刚看了几分钟文学,中野三玖便嘟起嘴巴看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