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陈凤若带着赵宜去侯夫人院里请安,绿萼和紫嫣进到主屋,跟张嬷嬷说她们俩今天有事,要告假回家。
张嬷嬷看了紫嫣,她一如既往的安静站着。
转眼看绿萼,似又瘦了些,更显腰身不堪一握。眼皮微肿,一幅满腔委屈欲说还休,让人疼惜的模样。
张嬷嬷是西北人,最看不得这样子,心里腻歪,就跟她们说“你们俩都要请假?是商量好的还是怎么着?两人一起走,你们规矩怎么学的?”无比嫌弃的看着眼前的两个大丫头。
她们俩不管心里怎么气怎么恨,脸上并没带出来,不出声。
“今天,绿萼先回去,走之前把手头的活儿安排好了,别耽误事儿。平时我也懒得说你们,现如今夫人怀孕,是咱们侯府最大的事儿,以后该怎么当差,你们俩也仔细掂量掂量。往日夫人宽容,不与你们计较,可不是看不明白!你们俩也差不多着!搁哪儿你们俩有现在的日子?别蹬鼻子上脸!”说罢,张嬷嬷掉脸儿做自己的事情了。
绿萼心底骂着“一跟头摔死你!”转头回屋了。
绿萼拿着小包袱,回到定南侯府旁边的大院排房,每次回家,她都有严重的落差。
小胡同很窄,房子又小又矮,院子里晾晒着衣物和陈旧的铺盖,家家把舍不得扔又用不着的东西,堆在门口挂在房檐,导致房间里光线阴暗。没有熏香,到处都臭哄哄的。
她没着急回家,无目的在小胡同里转着。
有带着屁帘的小男孩儿,拖着鼻涕的小女孩儿,在胡同里跑闹着。看她路过,在后头跟着,看她,眼里满是好奇和羡慕。
旁边的小巷里有个女人,正用力的扯巴着一个二岁多的男孩子。那娃子在哇哇大哭,听起来好像是吵着要吃糖。而那女人尖声尖气的骂着,不时的给他屁股一巴掌。
她认识那个女人,比她大两岁,小时候一起在这条街上跑着玩的,那女人没能进正院,在后头厨上,十六就嫁了。
这里住的人家儿,基本都是侯府的下人,如果不挑,倒也不愁吃穿。攒些银钱,用来娶媳妇嫁闺女。再攒些,要搭着养孙子孙女。再攒些,自己身子又不行了。一辈一辈,要是没特殊的机缘,就在这里打着转儿。。。
她要是没机缘,就要回到这儿!
听着那女人发泄般的大骂,用力的关门,一副泼妇模样。想当初,她整齐的模样,未说话脸先红。
绿萼看着自己精美的绣花鞋,踩着这条不算干净的小路,害怕又绝望。
我就是死,也不回来!
她娘在家里等她,见到她回来,眼睛一亮,接过包袱,当着她面把凳子擦擦“回来啦,快坐。刚沏的茶,茶碗也都洗过烫过。。。”绿萼叫了声娘就坐下。
她娘看着女儿干净的丝绸衣裳,精致的首饰,细腻的两只手,简直是太好看了,只是,似乎气色很不好。。。心里担心,没敢开口问。
绿萼默默的坐了会儿,抬眼看着她娘,她娘年青时也很有几分人才,生儿育女劳累这么多年,现在只能说,还算干净罢了。有了白发,没了腰身。
绿萼有些恍惚,喃喃道“听说,侯夫人跟世子夫人说了要抬我的紫嫣的事,那位,没答应。世子爷,也没表示什么。那事儿不成了。”
她娘有些失望“那,那你有什么打算?”
绿萼冷着脸,不说话。
她娘小心的说“你这些年放在娘手里的银子,你要出来,夫人还会赏些的,你们这样的丫头,府里不一定会收赎金,盘算盘算也能算份嫁妆了,不行,就出来吧。。娘再去找个媒婆,给你说个人家儿。”心里不免有些后悔,绿萼银钱物件没少得。但她能花啊!脂粉都是用得好的。落下的,不算多。
“能有像样的人家?”绿萼问。
“这个只能先问问。。。”
“没谱的事,就不算个打算。”绿萼没好气儿。
她娘耐心的说“你哥哥有心,最近一直跟着赵三管家,交待了他几件事,做完,那赵三管家挺满意,也算是有了点体面。他现在再出去帮妹妹问,就比过去好很多。”
“嗬,这么说,现在我的前程要指望着赵三儿了?”她隐约猜到紫嫣是看中赵三儿的,一提起他,那个骚样儿。。哼,难不成,将来我的丈夫要在她丈夫手底下讨生活?
她娘还是柔声说“你人才出众,在外头,好歹能自己挑挑。娘是担心,在府里头,要是夫人开口给你指了婚,好坏咱们可就没法子了。万一不如意。。。。”
“万一不如意?是肯定不如意!我不如意,别人也别想好!”绿萼眼睛狠厉。
她娘劝她“这也是没法子的事嘛,娘就你一个闺女,不会坑你的。”
“你说这些都没用,她能不讲规矩,不就是仗着有了身孕吗?娘,你能不能给我弄点那种药。。。。”
“什么药。。。哎哟我的天,你可不能瞎说!”她娘看着女儿的表情,吓一大跳。
绿萼一看她娘吓成这样,知道再说也没用“你也不用吓成这样,我就说说。”
“说都不能说!这可是要一家子命的事!大妞,你可不能胡闹!我让你哥哥打听一下有没有好人家,再找个媒婆问问,过两天你回来,咱们商量着来,你可别犯傻。。。”她娘少有的严厉。
“行了行了,我知道了。娘你给我烙个糖饼,我吃完就回去,张婆子催呢。”
“你。。。。。”她娘看说不进去,到底心疼女儿,去小厨房忙活去了。
绿萼出来时没带银子,但家里有她藏的私房,床头下靠墙有个小洞,她伸进手,摸出来一个小包,里面有些银子,还有几只金钗,她拿了点银子。
过一会儿,她吃了饼,喝了茶,就要回去。她娘说“我送你到二门。”
“不用了娘,我去买点彩线,在绣一个物件儿,需要的线,府里缺,我去前街瞧瞧,买了就回去。”
“那你可别乱跑,买了就回去。”
“知道了。包里的东西,您帮我收好。”
绿萼到了前街,逛了衣料铺子,首饰铺子,去了药店,又买了彩线,路过点心铺子还包了点心。时间还早,她就回了府。二门上的人都认识她,简单的看了看她带的东西,就放行了。
昨天赵煊回来的晚,夫妻两个人没来得及说话。
今天他回来早,洗浴完坐在床边,陈凤若跪在床上,一边给丈夫擦着头发,一边叨叨着赵烁要花的事,还气哼哼的“我本来还说让她拿两盆呢,幸亏咱们女儿劝住了,您没看到她那德行呢,好像我多俗气,真是气死我了!还有她身边的秋雁,居然张嘴说我讹她!让张嬷嬷给了个嘴巴。您说,她拿我那么多花,还不感激我,我问她要一万两银子多吗?那是我婆婆留给我的!我忙活好几年呢,费了多少心血?多少银钱?”
赵煊听完冷笑一声“李宗新在皇上面前混得开,这赵烁就以为有个不得了的外家,不知天高地厚了。“
“切!一个小丫头,竟敢对我出言不逊!说实话,在这府里,我还真没为难过哪个下人。都不容易,又没多大事儿何必呢?结果她。。。哈!让张嬷嬷给了老大一嘴巴子。”陈凤若气哼哼的说完,想起来张嬷嬷的巴掌,乐出声儿来。
赵煊看着陈凤若笑道“你别生气,明天我给你收拾那丫头。”
“你一个世子爷,与她计较份哪。”
“我不收拾她,我收拾她父兄!”赵煊轻描淡写的说。
“唉呀会不会太严了?”陈凤若跪坐在床上,眨着大眼睛。
“你怀着孕,她还敢这么没规矩,得给点颜色瞧瞧。”
“哦。”
有丈夫给出头的感觉真好,陈凤若眼睛笑得跟只狐狸一样弯着,又说“黄夫人来了信儿,推荐了三个姑娘,我俩约好了去相看。”
“你现在出门不太好吧?”赵煊转头看着她。
“没事,我还挺好的。”
“万事小心,现在最重要的是你。二弟的事也没那么急,要跟爹打招呼,说不得还得相看。一来二去的,也不急于一时。所以你不能急,知道吗?”
“嗯,放心吧。”
晚上,绿萼家,她二个哥哥和嫂子,还有一个弟弟都回来了,侄子侄女也回来,热闹了半天,都踏实了,她娘找她大哥私下说“你妹妹那事儿,不成了。”
她大哥说“不行就算了,我偷偷的打听了,世子爷身边有两个护卫,看着不错。不知道找人去说说行不行。”
“护卫?那不好吧?刀枪无眼,受了伤怎么办?”
“世子爷身边的,人才不错,正经人家儿出身,银子可不少赚,赶上机会,还能当官儿呢。”
“哟,能当官儿啊,那可好。”
“嗯,我问问,要是成,就把妹子赎出来,置办些嫁妆。。。”
“老大。。。。你妹。。。”知女莫如母,女儿的性子她最清楚,那话说出来,不一定是气话,虽然又咽了回去,但万一,她有了不应该的想法,那可不是闹着玩儿的,出了事,一家子就完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