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希和张云涵一到二层就看见门口大厅醒目的标识, 登记入住，领取被褥。</p>
夏希习惯性地走到前面想开口，没想到张云涵从背后轻轻拉了己一下。</p>
夏希不明所以地回过头, 却见张云涵上前一步，对柜台后的人说：“我们是来办理入住的。可以要两个挨在一起的房间吗？”</p>
张云涵说话的时候, 仍低头看着桌角问, 显然这样主动地和陌生人说话，对她来说，并不适应。</p>
“当然可以。”工作人员看到她手里的钥匙，态度倒是殷勤，指了指面前软椅：“您请坐。您的钥匙给我看一下, 另外再交一百贡献点。”</p>
张云涵拿出了己从钥匙, 和一张空白的临时兑换卡, 里面摩托车兑换的一百贡献点。</p>
柜台登记了两人的信息, 又拍了照片。很快帮两人办好了手续，接着又将两张卡片递出来。那卡片有点类似于末世前的乘车卡，是专门用来储存贡献点的。卡片表面印着两人的名字和照片, 并对应唯一的身份识别号码。</p>
他接着塞给夏希一把新钥匙，号码是和张云涵的房间相邻的：“一百贡献点只是一天的住宿费用, 如果需要续住，请在明天中午之前，上交明日的贡献点。”</p>
“好的。”夏希接过钥匙。</p>
那人又看向张云涵, 态度客气很多：“床单被褥稍后会送入房间，首次领取不消耗贡献点，后期再补需行购买。”</p>
“给。”张云涵把属于夏希的卡片递给他。</p>
“谢谢。”夏希接过后，看了张云涵一眼，新奇道：“你现在, 倒是不怕和陌生人主动说话了？”</p>
“怕的。”张云涵歪过头，很快地看了夏希一眼：“不过人总要学着长大。我不能总麻烦你。”</p>
夏希没想到会听到这样的答案，微微有些怔忪。</p>
说实话，带着张云涵并不麻烦，这个姑娘虽然不爱说话，但人却是极聪明的，只需要一点简单的交流，就能和己配合默契。</p>
不过夏希心里也明白，他大概不会带着张云涵很久，趁这段时间，若她能成长起来，倒也是件好事。</p>
从登记大厅北侧出来就到了单人住宿区。</p>
单人住宿间，是一个个相连的小隔间，由原本停车位改的。每间只有半个车位大小，中间以薄薄的简易隔板分开，房间内没有窗户，只有一张床，一盏灯，一个插座，一个垃圾桶。床很窄，紧顶着两侧隔板，宽度只有不到一米，长度也不太够，以夏希的个子，平躺下去，脚便会伸出床外。灯和插座是临时接的，电线都裸露在外面，看上去很不安全。</p>
墙板和门都不隔音，走在走廊上，就能清楚听见附近房间里的人说话。</p>
此时离睡觉时间还早，一些回来的人便三五成群地扎堆聊着天。夏希感受着周围强烈的异能波动，发现这个区域居住的半数以上，都是异能者。</p>
房间没有住满，夏希和张云涵分配到的房间都是新的，看上去还算干净。</p>
夏希进房间后，刚吃了点蛋糕填饱肚子，忽然听见门外响起敲门声。</p>
夏希没感觉到门外有异能波动，心下有些疑惑。</p>
打开门，只看见高高的一摞床单被褥被人抱着，挡在门口，看不见后面的人脸。</p>
“这是您的被褥。”一个闷闷的声音从后面传过来。</p>
“谢谢。”夏希把一摞被褥接过来放在床上，被褥花花绿绿，颜色各异，互不成套，大概只是从哪里搜来的物资，好在送来之前都洗过，还能闻见浅浅的洗衣粉的香味。</p>
送被褥的人是个小姑娘，个子只到夏希胸口。圆圆脸，一双眼睛倒是很亮。</p>
她小心翼翼地问夏希：“您是异能者吗？”</p>
夏希摇了摇头，温和地笑了一下：“不是。”</p>
小女孩松了口气，整个人显得放松下来，又眨眨眼睛，用一种生意人的语气和夏希说：“我叫林柔，三天前就到避难所了，我对这里很熟悉，对这个地方知道的比那本简介手册详细多了，我可以给你介绍附近熟悉环境，还能告诉你这里的各种注意事项。我很便宜的，只要三个贡献点就可以。</p>
小姑娘还挺会做生意，夏希不由莞尔：“但我手里一个贡献点也没有，怎么办。”</p>
“啊，你住在这里怎么会没有贡献点呢？”林柔明显不信。</p>
“就一百贡献点都用来买这个宿主的居住权了。”夏希把己的卡片拿出来。</p>
林柔不信邪地接过夏希的卡片，放在己的读卡机上一贴，果然只有一个零蛋。</p>
“真没钱啊……”林柔呆呆地盯着读卡机，露出纠结的表情，接着抬头在夏希的脸看了两秒，下定了什么决心似的：“算了，看在你长得好看的份上，我免费给你介绍吧。不过以后你有贡献点了，要是有需要的服务，记得要来找我。”</p>
夏希不置可否：“你都提供什么服务？”</p>
“我可以帮你收拾房间。避难所因为不太通风，所以对房间的卫生标准要求很高的，如果整理的不干净，被治安队发现，会罚扣贡献点。”</p>
夏希摇摇头：“不必了，我可以己收拾。”</p>
“那我还可以帮你跑腿，比如送东西，兑换物品，去公共餐厅买饭买水，那边每天都排长队，来回很耽误时间。我帮你买，一次只要一个贡献点。”</p>
夏希轻笑一声：“这个倒是不错。听起来很划算。”</p>
“那当然。”林柔骄傲地挺胸：“我可是这一带最便宜的。其他人都要两个贡献点。”</p>
她又说：“清洗的活我也接，洗衣服，洗袜子，刷鞋，但是水要你来买。这里的水都是冰系火系异能者生产的，一升要十贡献点，喝的水也一样。”</p>
利用异能者做生产，这倒是个好想法，夏希想了想问：“想起之前守卫对李不斐的惩罚，问：“所以电是雷系异能者生产的？”</p>
“没错。”林柔认真点点头：“大人们创造了一种专门可以收集雷系异能转化成电力的机器。我们现在用的电都是异能者提供的。因为发电的成本不高，所以电力是免费用的。”</p>
林柔又告诉了夏希很多事情。</p>
比如这里的高层一共四个人。分别是预言家、女巫、守卫和猎人。都是按照狼人杀的神牌起的代号。</p>
预言家是这里的一把手，避难所的架构就是他在混乱刚开始的时候，就设法撘出来的。</p>
女巫很神秘，平时不太露面，听说是个很漂亮的大美女，人也很厉害，这里异能者使用的武器，还有那些发电的设备，都是她帮预言家想出来的，还有人说她是预言家的女朋友。</p>
猎人是很强的异能者，听说以前还服役过，外出狩猎和训练新人都是他在负责。</p>
守卫大家最熟悉，他是负责管理治安队的，性格阴晴不定，不过行事还算公正。</p>
还有这里的作息。</p>
七点早饭，十二点中饭，六点晚饭，要卡点去才能吃到热乎的能量饼，能量饼十个贡献点一个，不好吃，但足够一个成年人吃饱，是这里最便宜的食物。</p>
十一点到次日六点休息，如果在这段时间发出噪音，被逮住是会扣贡献点的。</p>
林柔说，这里的高收入的工作主要提供给异能者，包括外出狩猎，治安巡逻，水电供应。而剩给普通人的工作不多，都是些体力劳动和文书工作，工资只够睡通铺吃能量饼，而且岗位基本已经被占满了。</p>
“但是如果有专业技能，比如厨师，手工业者，医生，建筑师，程序设计，武器制造相关的这种，可以被化为保护对象，享受异能者待遇中的最低标准。或者像你这样长得特别好看的，可以试试去服务部门。”</p>
“服务部门？”夏希扬了扬眉梢？</p>
“嗯，他们是给避难所的大人物服务的。”林柔露出向往的神情：“大人们都住在地上，条件比地下好得多，你要是能被选到上面去，连一般的异能者都不能得罪你，要是得到哪个大人的青睐，那在这末世里，只怕过得比末世前还滋润。”</p>
夏希捏了捏口袋里守卫给他的那张通行证，脸上的笑意收了。林柔说话的语气透着天真，但刚刚那段话，市侩得实在不像一个小孩子能说的：“这话，谁教你的？”</p>
听夏希这么问，林柔脸上露出几分懵懂的不安来，又很快藏好了：“他们都这么说……”</p>
“就是做和我一样生意的哥哥姐姐们。我们年龄小，工作部门不收，只能己像这样接点活来填饱肚子。我也不是什么都不懂。上面住的都是避难所里说了算的人，能跟着他们，然能过上好日子。”</p>
“或许吧。”夏希打开背包，摸出一块巧克力：“谢谢你的情报，我没有贡献点，这个当做给你的补偿吧。”</p>
女孩盯着夏希手里的巧克力，有些犹豫地伸了伸手，又挣扎着缩回去，表情决绝地像是奔赴刑场：“我不能要。”</p>
夏希手一顿，有些意外。他在上面看过价格的，这块巧克力能换几十贡献点，林柔只赚不亏。</p>
可还没等夏希问理由，林柔倒是先劝起他来：“你己带的物资一定要收好，我们都是没有异能的普通人，在这里讨生活不容易。你是不是还不知道，这种巧克力卖出来的贡献点，能够你在这边的通铺睡一个星期。”</p>
“在这里，贡献点若是花光了晚上没地方住，是会被赶出避难所的。你刚来可别仗着手里物资多，就乱花。”</p>
这是怕他乱送东西被人坑？倒是个挺乖的小孩。就是懂事地，让人有点心疼。末世开始到现在，尚且不到一个星期，很难想象一个生活不错的孩子，是如何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成熟起来。</p>
夏希想国破后逃亡路上的己。他那时倒还不如这叫林柔的女孩懂事。他习惯了吃最精细的食物，穿最华美的衣服，住最整洁的房间，他习惯了事事有人侍候，有人照顾。</p>
明明国都亡了，身边也只剩下那么一个侍卫，他却改不掉那一身的王公贵族的娇气。</p>
若不是他生病那日嫌药太苦，哭闹着非要身无分文的侍卫给他买蛋糕吃，或许那侍卫也不会气得一走了之，从此再无踪影。</p>
“但日子再苦，小朋友总还是有吃糖的权利。”夏希把巧克力塞进女孩手里。眼睛透过他，像是在看过去的己。</p>
有很长一段日子，夏希都在后悔，觉得如果他不那么任性，不那么娇气，可能就让侍卫大哥眼里落满那么多失望，就不会被侍卫大哥抛下。</p>
但后来他想通了，他不是几个哥哥，他从来就不是能成为君主的料，他怕疼，怕虫子，怕脏，怕苦，还怕死。那块蛋糕只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侍卫大哥对他的失望是一点点被堆满的。</p>
他最后也没吃上那个小蛋糕。</p>
“可是……”女孩纠结着，分明很想要，又固执地不肯收。</p>
夏希从过往的记忆里回神，柔声安慰她：“虽然我不是异能者，但跟我一块来的那个姐姐是，所以你不必担心我没贡献点用。”</p>
林柔一听这句话，飞快地朝隔壁看了一眼，终于顺从内心，一把抢过夏希手里的巧克力，跑了。</p>
她跑到门口，还是有些过意不去，顿住脚步说：“那你以后要是有什么需要，我免费帮你跑腿。洗衣服洗袜子也行。”</p>
“嗯。”夏希笑着应了，虽然他大概是不会有这个需求。不过他挺喜欢这种性格单纯的人，和他们相处能感觉到一种很温暖的力量。让人在末世里，也不会觉得太冷清。</p>
待女孩走后，夏希靠在被褥上，罕见地露出几分疲惫。使用魔法本就很精神力，这几天精神一直绷紧，又经历了多次战斗，还有要一直忍受反噬的疼痛，身体几乎撑到了极限。</p>
他慢慢解开缠在胳膊上的绷带，左手的反噬一路蔓延到手肘处，下方仅剩下森然的白骨。</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