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是我。”听见景澜说认识自己, 余灿眼里燃起希望：“我们大学的时候一起打过球，一起吃过饭, 还有你男朋友夏希一起……”</p>
余灿急于和景澜拉进关系，便捡着以前相处的经历说，说着说着才回神，眼睛四处扫了一圈，才发现景澜以前那个形影不离的夏希并不在现场。觑着景澜冷漠的脸色，余灿忙停住话头，咧着嘴干笑两声：“一晃真是物是人非了。”</p>
景澜并不接话, 垂着眼睛不知道再想什么。阴影里有黑色的雾气, 自地面涌出。</p>
朝墨察觉到有些异常，他似想到什么，把景澜拉出房间。过了一会儿, 朝墨独自回到牢房内, 吩咐一部分跟着五哥去搬这仓库里的物资，另一部分负责把牢房里的人放出来。</p>
夏希没有要帮忙的意思，受不住仓库里的味道, 夏希跑到外面透气。刚出大门, 就远远看见景澜坐在不远处的坡顶上, 他撕开包装，将一块硬糖塞到嘴里，用力咬碎。过了一会, 又塞一块。地上还散着不少花花绿绿的包装纸。</p>
夏希记得, 景澜不抽烟也不喝酒，控制不住情绪的时候，就喜欢像这样吃糖。</p>
夏希曾经很担心这个吃法会让他糖分摄入过高，不过还好, 景澜绝大多是时候，都能控制住情绪。</p>
现在倒是无所谓了。</p>
景澜吃多少糖也同他没有关系，他不需要再替对方的身体担心。夏希从背包摸出针线，专心缝补自己斗篷上的残破处。</p>
在几次针线走歪以后，夏希烦躁地抬起头，一双骷髅手悄无声息地出现在景澜身后，并在他不注意的时候，摸走了他手边的糖盒。</p>
景澜拿糖的手摸了个空，接着便听见夏希那边传来撕糖纸的声音。</p>
夏希见他看过来，故意不紧不慢地当着他面把一块水果硬糖从糖纸里剥出来捏在指尖。</p>
他是打算吃的。但是随即想起来，自己现在这个状态，并不能进食，于是便把水果糖朝空中丢去。</p>
肩膀上的小乌鸦腾空而起，一口把硬糖吞入腹中。</p>
“嘎嘎。”小乌鸦表示还要。</p>
夏希却把糖盒放到一边：“吃一块就行了，糖吃多了可不好。”</p>
景澜眉心拧起，倒不是因为被抢了几块糖生气。他只是有些匪夷所思，他们手里不缺物资，怎么会有人无聊到偷他的糖盒：“还给我。”</p>
“不还。”夏希继续低着头缝自己的斗篷，语气有些蛮横：“你吃糖的声音吵到我了。”</p>
这理由比行为本身更让人难以理解，景澜自己动手去取糖盒，一直骷髅从地底钻出来，把糖盒顶在脑袋上拔腿就跑。</p>
景澜没有再追，他站在原地，有种很奇怪的轻松感，明明被抢了糖盒子的人是自己，但现在心情却比刚刚吃糖的时候，变好了一些。仿佛一直那样不停的吃糖的时候，就一直期待着有个人，能来打断自己。</p>
就算不是出于关心也很好。</p>
记忆中，从小到大，自己心情不好的时候，拼命吃糖，就算一个人吃到吐，也从没有人来过问过。</p>
……</p>
一段记忆叛逆地从脑海深处冒出来。</p>
好像也不是没有，只是被他给忘了。</p>
记忆里，那是和父亲闹掰后的深夜。他一个人在漆黑的阳台，屋外很闷热，像是要下大雨。他抱着糖罐子，一块接一块地吃糖。像是小时候每一次和家人争吵，把自己反锁在屋里的时候一样。</p>
一束灯光突兀地从头顶亮起，有人打开了阳台的灯。接着夏希穿着居家服从他背后蹿出来，一把抢走他身边的糖罐子。</p>
“好哇，平时不让我多吃蛋糕，你却一个偷偷吃这么多硬糖。被我抓到了吧！”</p>
“吵醒你了？”景澜有种做了坏事被抓包的慌张。他并不想把自己这样狼狈的一面展示在喜欢的人面前。</p>
可很庆幸的是，夏希也并没问他，为什么深夜一个人在阳台上吃这么多糖。他只是抱着糖罐子揣进怀里，做出一副要跑路的样子，喊着：“没收没收，糖盒没收。”</p>
景澜只觉得鼻子微微发酸：“好，没收。”</p>
或许是听出景澜的声音不对，夏希又转头来看景澜的表情，惊讶道：“哎呀，你怎么眼睛还红了？”</p>
景澜匆忙地别过身，试图给自己找一个拙劣的理由。还没等他想出来，却感到夏希却从后面，抱上了他的腰，还把脑袋放在他颈窝间轻轻拱了拱，是个安慰的姿势。</p>
“小朋友才因为吃不到糖哭鼻子。”</p>
“算了，你转过来，再给你吃最后一块。”</p>
景澜听见剥糖纸的声音，他找不到理由解释自己为什么想哭，只能默认自己是想吃糖的小朋友。</p>
他转过头，等着夏希把糖喂给他。却看见夏希把糖塞到自己嘴里。</p>
然后给了他一个吻。</p>
柔软的触感贴上他的嘴唇，很温柔，带着一点橘子味的甜香。</p>
雨声从窗外传来，伴随着一丝清凉的晚风，四周很静，他能清楚地听见自己的心跳。仲夏的雨夜和橘子味的甜吻，组成那个夜晚最后的记忆。</p>
那时景澜想，他以后不需要靠吃糖让自己变开心了。因为他找到了比糖罐子更甜的存在。</p>
猛然涌上来的记忆，让景澜有些恍惚。他垂下眼睑，心口那股因为见到余灿而翻涌起的恨意与戾气，都显得不是那么激烈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股弄丢了心爱之物的痛心与不甘。</p>
为什么他把这么重要的记忆，给忘了？</p>
如果让他选择，他甚至想抛弃这十年末世重生的记忆，去换回属于他自己这一世，换回与夏希相处的三年。</p>
但随即景澜又否定了自己这个天真的想法。没有记忆的自己不会在末世初期就拥有如今的实力，想法也过于单纯，大概率会重复上辈子的轨迹，那并不能让夏希活得更幸福，甚至会害夏希死得更惨。</p>
但这辈子他原本有机会护住夏希的。他只是每一次，都刚好晚了一步。</p>
夏希并不知道这会儿景澜在想什么，他只知道没有景澜在旁边嘎吱嘎吱嚼硬糖以后，世界变得安静了许多。</p>
他安安静静地缝补起斗篷，之前的战斗造成了多出破损，还好他提前准备了一些备用的布料。缝补了大概一个小时，终于把斗篷恢复，夏希正起身，忽然闻见不远处的车上，飘来一阵浓浓的蛋糕香甜。</p>
他讶异地转头，就见景澜从烤箱里端着一盘新鲜出炉的小蛋糕，放到越野车的引擎盖上。那蛋糕香甜糯软，中间以奶油填充，正是夏希喜欢的口味。</p>
“咕噜。”吃不了东西的夏希吞了好大一口不存在的口水。对自己重新恢复人形这件事，心里生出几分迫切。</p>
景澜把做好的蛋糕摆出来，抬头正对上夏希的视线，虽然隔着面具，他硬是从那黑洞洞的窟窿里，感觉到几分眼巴巴的意味。</p>
“吃么？”等景澜反应过来时，这句话已经问出了口。</p>
“……不用。”夏希痛苦地拒绝：“我不吃东西。”</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