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长庸身中枪伤这事沈魏风已经慎重考虑过,他最终决定对苏筱晚暂时隐瞒这个实情,也许实际上也隐瞒不了太久,苏筱晚迟早会反应过来,不过此刻当她必须面对她二伯的时候,还是尽量把伤害降到最小吧。
“他死了?”震惊后,苏筱晚眼里流出一阵惶恐。
“不,&nbp;&nbp;他还活着,只是动不了。”沈魏风语气很和缓,已经感到被他握住那双小晚的手又在变得冰冷。
这间小病房可以用“家徒四壁”来勉强形容,空荡地仿佛一间停尸房,一动不动的苏长庸就是那具正在冷掉的尸体,而苏筱晚这是在去跟遗体做最后的告别。
当然,&nbp;&nbp;这一点只是感觉,沈魏风没有说错,&nbp;&nbp;苏长庸只是动弹不得,&nbp;&nbp;眼睛还在动,嗓子里不时发出一种类似热水烧开时翻滚的声音。
直到苏筱晚走近他,来到他的床边。
此时的苏长庸早已不是苏筱晚在苏宅里见过的那个意气风发、精神矍铄的精明老头,他仿佛洗过后缩了水的衣服,整整小了一圈,身上的外套空荡地就像一个盒子似的罩在他身上,躺在床上看起来更觉得瘦小。脸上布满皱纹,大大小小的老年斑仿佛一夜之间长了出来,原来分外精神的眼睛里浑浊一片,已经露出了那下世的光景。
苏长庸和苏长风同父异母,所以这两人像也不像,一般外人看着他俩站在一处的时候不容易想到这是亲兄弟,只有苏筱晚这样的至亲才会发现那神似的地方,特别是他嘴角下拉的样子像极了苏长风不愉快的一刹那。
也许正因为此,苏筱晚看着苏长庸,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心灵冲击。
她是没有见过父亲临终时的模样的,不知道那样仪表堂堂、风姿绰约的父亲死时会是怎样的惨状,&nbp;&nbp;或者他死得平静就像睡着了一样,&nbp;&nbp;苏筱晚很久以来就是这样安慰自己的,尽管她本人并不自知。而现在,他的亲哥哥就在死亡边缘挣扎,脸上似要幻化出苏长风的最后时刻,过去存留在苏筱晚脑海里的有关她父亲的所有幻象都在一点点破裂,一点点碎掉。
她不知道自己是在为谁而悲伤,眼里噙满了泪,因为生怕大放悲声惊动了苏长庸,她抬起手用力捂住了嘴,把难以抑制的呜咽憋在胸腔里,直到苏长庸看了看她以后,竟然很清楚地用力地呼喊了一声“小晚”。
苏筱晚难抑悲声地点了点头,苏长庸稍稍动了动,看着苏筱晚嗓音嘶哑道:“来。”
苏筱晚扭头看了看沈魏风,沈魏风轻声道:“他是想让你离近些。”
苏筱晚便俯下身子,侧耳离苏长庸嘴巴更近了一些,沈魏风便再没听到任何声音。
苏长庸体弱气虚,声音很小,&nbp;&nbp;苏筱晚一俯身更是把声音都阻住了。
沈魏风看到苏筱晚的表情先是平静的,&nbp;&nbp;只有眼里的泪缓缓地流下,然后泪没有了,眼睛逐渐睁大,捂住嘴的那只手在更加用力地握住她的下半张脸,然而其实不必那么用力,她早停了哭泣,她这样不过是因为心里生出的震惊无处释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