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位于医院一角的小院子和外面一样,也是几棵树和几个花坛,地面同样干净得没有任何东西,这个季节甚至连落叶都看不到。”
“孟岩就在墙角一棵树下,他一个人蹲在那里,用手抠着土,他跟前的泥地上已经抠出了一个不小的坑,大概不是一天所为。”
“他已经完全不认得我了,我连着喊了他几声,他都没有反应,最后好容易抬起头来,研究性地看了我两眼,然后又低头继续去抠土。我觉得心里难过到要撑不住,但还是尽力忍住眼泪。我问他,还记得冯村吗?还有那只石棺,还有我们这许多人。没想到他竟马上有了反应,看着我愣住了,我以为他想起来了,期盼着他开口,结果他摇了摇头,自言自语说:
没有,什么都没有,我要回家,那些人都在骗我。我听不懂了,又问他:什么没有?能不能告诉我。他竟然笑了,说:那是秘密,天机不可泄露。我只好告诉他:孟岩,我要打开那石棺,把你知道的告诉我吧,我知道那壁画里一定藏了什么,你是明白的。他沉默着,后来仰头看天,然后很郑重其事地对我说:没有壁画,什么都没有,壁画早就飞了,飞到天上去了,人是留不住的。而且天上下了雨,冲掉了壁画的颜色,雨就变成了彩色的,淋了我一身,我一身都是壁画……”
“我的泪再也无法忍住,幸好魏风急匆匆赶了来,我流着泪问他:为什么变得这么严重?去年走的时候他还认得我。魏风叹了口气,劝我和他回去。”
“是的,也只能回去,孟岩已经完全失去了常人的意识,他只是还不疯,平静地陷在自己的世界里,我们谁也无法敲开他世界的大门。他是可怜的,也是幸福的,他不知道岁月悠长,感受不到生活的苦痛,一件极简单的事情都可以让他欢乐一天,一块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饼干也可以让他欢欣雀跃,他突然在这个年纪重返了童年。”
“返程的火车上,我和魏风都陷入了沉默,在快到武极县的时候,我突然问他:你说,孟岩的现在会不会就是我的明天?魏风看着我,无法回答这个问题。”
“是啊,要么生要么死要么疯,怎样都是一生!这问题无人能答。”
后来,沈魏风很为自己同意苏筱晚去探望孟岩而后悔,他觉得自己那时不该由着她的性子,孟岩的惨状在苏筱晚那段本来就灰暗的人生里又平添了一抹黑暗,而且是他抹不去的黑暗。
人是可以后悔的,但却没有后悔药可吃,领悟从来都是迟的,迟得什么都无法挽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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