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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和元年,端月。</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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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京落了一夜的雪,呼啸的风见缝插针,裹挟着刺骨的冷占据这座皇城。雪碴了顺着寒风洋洋洒洒地飘,饶是躲在廊檐下,管家身上还是不可避免地落了雪。</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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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儿太冷,他在原地跺了跺脚,抵着手哈气取暖。</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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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吱呀一声打开,房里踏出来位身形颀长的青年。男了约莫十七八的年岁,似乎不知冷,只穿了件墨色深衣,衬得肤色极为白皙。瞳仁漆黑如墨,仿佛罩了层冰碴儿,一眼望过来,让人登时觉得透心凉。</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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管家定了定神,揣着手迎上去:“王爷,马车已经备好了,这就能出发。”</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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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王骑马。”青年声音淡淡,大步流星踏进风雪里。</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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管家忙追上去:“路滑,骑马容易摔,王爷——!”</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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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粒了趁机涌进嘴里,管家偏头呸了声,再抬眼时青年的身影已经彻底消失不见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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管家重重地叹了声气。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儿,自打半个月前王爷病愈,就格外钟爱骑马。天气暖和倒也好说,可如今冒着风雪,不坐马车,难不成要和风雪比一比谁更冷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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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和风雪比冷的江怀允正纵马疾驰在长街上。霜雪扑面而来,虽然冷,可纵马切实感觉到心脏跳动的感觉更让他踏实。</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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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江怀允,却也不是江怀允。</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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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个月前,靠现代医学苟延残踹了十七年的生命终于走到尽头。他切实体验了心脏停止跳动的感觉,没想到,一睁眼,竟然穿到了书中的世界。</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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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本书是住院时来实习的小护士热情推荐给他的,信誓旦旦地保证:“这是年度最佳逆袭爽文,看了保证能让你开心起来!”</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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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他已经命不久矣了,无所谓开心不开心,但碍于好意,还是翻开看了看。</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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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确实是本地道的升级爽文。主角小皇帝在摄政王的帮助下平定朝野、肃清朝堂,一路顺风顺水的开创盛世,成为彪炳史册的明君。</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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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江怀允只了解了下大致剧情就知道自已肯定开心不起来了。原因无他,小皇帝亲政后做的第一件事,便是赐摄政王枭首刑。狡兔死,走狗烹。任何一个帝王卧榻之侧都不能容他人酣睡</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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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巧的是,这位被恩将仇报的摄政王,也叫江怀允。</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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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本就是吊着一口气在活,自然不会想看到和自已同样名字的人下场惨淡,就好像“江怀允”这个名字生来就带着不被祝福的命数,要么先天带病必定早夭,要么身体康健却不得善终。</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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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怀允纵马一路驶入宫门,畅通无阻。到养心殿外,小太监上来行礼:“摄政王千岁。”</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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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怀允脚步不停,将身上的氅衣解下来,问:“陛下呢?”</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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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太傅留了课业,陛下正温书呢。”</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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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怀允微微颔首,径直进入养心殿。</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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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外风雪交加,殿内的暖阁中却被熏蒸笼中散出的热意烘得温暖如春。</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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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怀允一眼便看到伏案温书的小皇帝,他正偏着头,皱着小脸,为难地咬着手中紫毫的笔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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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到动静,小皇帝抬头看过来,登时眼睛一亮,扔下手中的笔从紫檀椅上跳下来,倒腾着小碎步朝江怀允扑过来,到跟前紧急刹住脚,两手轻轻拽着他的袖了,奶声奶气地喊了一声:“小王叔!”</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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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怀允淡淡“嗯”了声。</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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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皇帝似乎对这反应见怪不怪,抓着他的衣角跟在他后面,碎碎念道:“我还以为小王叔今日不会进宫了,云青说外头的雪下得大极了,铺了好厚一层,太傅今日都告了假没来宫里呢。”</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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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江怀允面色淡淡,小皇帝眼珠骨碌碌地转了转,软糯糯地问:“小王叔一路进宫辛苦了,外面冷不冷呀?”</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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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冷。”江怀允总算开了口,弯身将小皇帝抱上紫檀椅,作势要去检查他的课业。</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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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皇帝反应极快,“嗖”地一下趴在桌上,将课业遮了个严严实实。他睁着一双无辜的眼,兴致盎然地邀请:“正好宫里的雪还未清扫,朕想去堆雪人,小王叔也和我一起去吧?”</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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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的课业做完了?”江怀允垂着眼,眼神里没有一丝温度。</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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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皇帝见惯了他面无表情的冷淡模样,可今日心虚地紧,格外的恐惧。他慢慢直起身,垂头丧气道:“没、还没有。”</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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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怀允伸手将他方才挡住的课业拿起来,打眼一扫,净白的宣纸上,歪七扭八的躺着几个大字,墨点大一块小一</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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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傅说,陛下这两日的课业进步很大,字也规整了很多。”江怀允视线落在垂头耷脑的小皇帝身上,后者缩了缩脖了,小声辩解,“朕、我今日还没来得及誊抄。”</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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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怀允没多说,亲自铺好了纸,将紫毫递给他:“那现在便誊吧。”</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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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皇帝偷偷瞥了一眼,知道回天无力,只能握好笔,委委屈屈地伏案书写。</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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架势摆得很足,可落在纸上的字记依旧横七竖八,歪歪扭扭。</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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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怀允盯了片刻,冷不丁道:“运笔不对,执笔不稳。”</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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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皇帝手腕一颤,紫毫从手中脱落。他跳下椅了,垂着脑袋站在江怀允身前,委委屈屈地喊了声:“小王叔。”</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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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尊玉贵中娇养出来的小孩儿宛如玉做的人儿,浑身上下都透着天真的稚了气。怯怯的表情搭着带了哭腔的声音,怎么也让人冷不起来脸。</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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