骏马四蹄腾空,掀起扬尘如暴,樊枫一路飞驰,心急如焚。到了东海王府,守卫见他脸上冷凝如冰,肃杀之气燃得正旺,无人敢加以阻拦。芊墨跟在他身后,却怎么也追不上他的步伐,两人之间无形的距离竟比她想象得还要遥远。
樊枫穿过长廊,拐过一个又一个的转角,肆意寻找着他心目中的那个身影。路过王府的花园时,他像得到感应一样,刻意放缓了脚步,远远就看见在那一片姹紫嫣红之间,他的碧玉正倚在一处栏杆上,眺望着远方,眸含春水。
“碧玉。”他几乎没有踌躇,大步走到她身前。
碧玉看了他一眼,像是不认识般,“你怎么来了?殿下不是说过了吗,这府上不是你可以随便往来的地方。”
樊枫呆了一下,立马不管不顾地抓住她的手,“碧玉,跟我走……他们不能逼迫你,只要有我在,就不会让你再受半点委屈。”
碧玉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甩开他的手,突然笑了出声,“樊枫,你太傻了……我并不是真的想跟你走……你觉得自己能跟东海王殿下相提并论吗?你有什么,荣耀、财富、还是地位?你若失去了现在的身份和权势,在我心中便什么都不是了……你什么都没有了,凭什么给我承诺?我只是不满殿下的冷落专横,一时冲动才答应了你而已……我已经后悔了,也已经向殿下忏悔了……我不过是利用了你,你为什么对我这般仁慈,你在战场上不是冷若冰霜么,我同样是你的敌人,你怎么就意识不到……”
说着说着眼一红,赶紧背过身去,留给樊枫一个漠然的背影,“……我并非是你想象中的模样,不过是众多庸俗虚荣的女人中间的一个,要不我怎么会忘了长沙王的恩情,转眼就投入了东海王的怀抱……即使殿下他只是把我当成胜利的附属品,只是把我当作对申屠奕的嘲讽,即使我什么都不是,也轮不上你,不需要你为我孤注一掷……”明明万箭穿心般难受,可话里愈发绝情,“……你只是一厢情愿而已,在我的眼里、我的心里,你都不是永恒的记忆……背过头去,不看你的脸,我甚至都想不起你的模样……你还是听从殿下的安排,离开吧……边关那里才是你这种失败者应该去的地方……我再也不想见到你……”
碧玉能想象到樊枫那痛彻心扉的神色,可她没法回头、没法后退,这番长长的独白就像演练了数遍似的,说的那么流畅、那么决绝、那么不由得人生疑。
樊枫张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可全身的剧痛袭来,无数细小的伤口在此刻全部裂开,胸腔内像是有什么东西爆开了,于是一股鲜红的液体喷涌而出,热、辣、腥、咸……来不及体味,只觉眼前一黑,像是要从人间消逝。
他重重地向后倒去,却又猛地一把撑住栏杆,他怕自己倒地的声音太过细软,成为一种软弱的象征。
有一瞬间,碧玉几乎就要回身拥住他,可她最终选择了木然,“将军身体不适,还是请打道回府吧。”语调还是冷的——这样的冷怕是再寒的夜也敌不过。
“啪——”一计清脆的耳光甩在了碧玉脸上。
出离气愤的芊墨出现了。自己心爱的丈夫、众人眼中文滔武略的俊杰,突然就变成眼前这个伤痕累累,没有一点生机,深陷在痛苦中无法舒缓的可怜人,作为妻子,她像是再也无法克制、无法忍受了。
此刻她只觉自己的一只手隐隐酸痛。
碧玉轻轻地擦了擦嘴角,不见一滴眼泪。
“这世上怎么会有你这种冷血的女人?我不知道将军看上了你什么,处处维护着你,不惜与东海王殿下作对。你是申屠奕的女人,不为他殉情也就罢了,毕竟蝼蚁尚且偷生……可你既然已经跟了东海王,就不该四处留情、卖弄风骚……你不过是一个下贱的女人……怎么值得将军交付真心?”说着,说着,芊墨的眼泪坠落了下来。
“夫人……”碧玉张口,却又停住。她什么都不能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请夫人送将军回府。”
“这是演的哪一出?真够热闹……”不知什么时候,申屠玥已经走到了芊墨身后,看不出喜怒的表情,语气也是轻飘飘的。
“殿下。”芊墨搀着樊枫,行了礼。
“殿下,请您宽恕樊将军,他只是受人引诱。”芊墨尽量让自己平和下来,然而一双泪眼并没有留住申屠玥的目光,他只是轻轻地摆了摆手,示意她不要多言,“芊墨,随内弟先回府。”
“是。”芊墨轻声回,与碧玉对视着,唇角微微抖动。
碧玉冲她欣然一笑。
等樊枫和芊墨离去之后,申屠玥绕到碧玉身后,俯上她的耳边,“你说起假话来像真的一样。”
碧玉微微一惊,片刻,才正色道“那是因为我说过的话你从未当真过。”
“也罢,真真假假本来就不是我所在意的……樊枫他,如果不出意外,会主动要求出镇幽州,你实在是太让他失望了……不过,正如我所愿……”申屠玥碰了碰碧玉淤青的嘴角,暧昧横生,邪肆深藏,“……你总算是回来了……我正在抄誊一首诗,待会儿你来书房为我研墨……我有话问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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