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立马循声往门口看见。
今日阳光灿烂,井甘逆着光自门外走来,双手端庄地交叠在身前,脊梁笔挺,发髻告束,如一棵遒劲苍松般坚韧挺拔。
身着素青通袖圆领袍,胸前与后背绣着五品白鹇补子,头顶青鸟冠,系银质钑花带,佩药玉,手执象牙笏。
好一副巍然端肃、贵气天成的女官形象。
屋里的人都惊艳呆了,不是这女官服多么的华丽精致,而是井甘穿上这女官服后通身散发出的威严气质。
想那大长公主曾经执掌朝政时的模样也不过如此。
一家子人贺然有种想要参拜的冲动,这一刻他们才真真切切地体会到,井甘是当真成为了女官。
“如何?”
井甘一句话将所有人的神思都拉了回来,忍不住长长吸了一口气。
“姐姐,你好威风啊。能不能把这衣裳借我穿穿?”
孙娇娇围着井甘绕圈的看,满眼星光。
她这话一出,立马遭到严兄的训斥,“胡言乱语,这种话可说不得,偷穿官服可是大罪。小心隔墙有耳,被人听了去,以后可得谨言慎行。”
井文松一有机会就要逮着弟弟妹妹好生提醒。
以前便算了,如今姐姐风头正盛,而且成了大熠第一女官,无数双眼睛都盯着井家,可不能再像从前一样肆无忌惮地说话。
孙娇娇自知口误,捂了捂嘴,眼中的星光依旧未曾压下去。
姐姐确实是威风。
“姐姐头上这青鸟冠倒是特别,像是特别定制的。”
井甘也抬手摸了摸头顶的青鸟冠,很是喜欢。
这身官服其他的倒是与寻常官服无甚差别,身上的补子、腰带等等都是按照品阶而来,倒是这青鸟冠独树一帜。
于众男官员中,最能一眼识别出她的女子身份。
“以后姐姐是不是也要像千翎姐姐的父亲那样每日五更天就要去上朝?我听千翎姐姐说她爹四更天就要起来,天都没亮就赶往皇宫,觉都睡不够。”
“你倒知道的多。”
井甘点了一下孙娇娇的额头,回答道,“我不参与朝政,所以不必如其他大臣一样日日上朝。皇上说了,我若有事要禀直接入宫面圣便可。”
“那姐姐可以随时入宫,不必提起给宫里递牌子?像大长公主一样?”
孙娇娇对皇宫似有问不完的问题。
“想什么呢,皇宫难道是可以没事去乱逛的吗?即便不必获得准允再入宫,但也不可随意去,否则会遭御史弹劾。”
“御史还能弹劾你?不时说你只归皇上管吗?”
孙小娟看孙娇娇问不停,轻敲了一下她的脑袋,“哪儿那么多问题,你个小姑娘家家知道这些做什么,画你的画去。”
孙娇娇嘟了嘟嘴,“我就好奇嘛。”
井甘倒是没觉得小姑娘知道这些有什么,多知道些东西也好,日后若遇到什么事也能心里有个计较。
“朝臣不得插手径海藏书阁之事,我也不归朝堂任何部门管辖。但我毕竟也是朝堂官员,御史有督察弹劾之责,就我个人而言若有何不妥之处,御史也是可以参奏的。”
孙娇娇似懂未懂地点点头,井甘也没时间和她多说了,问径儿现在什么时辰。
径儿道,“已经巳正了。”
“要迟了。”
井甘喃喃着就让径儿替她重新更衣,转身就要回栀云院去。
孙小娟喊住她,“你去哪儿啊?”
“戏楼。今儿有见面会。”
孙小娟还没搞懂什么见面会,人就已经跑没影了。
“这孩子——”
孙小娟嗔笑着,满心温柔,转头却瞧见精神萎靡不振的井元菊。
孙小娟叹了一声,走到井元菊身边,拉住她的手。
井元菊正魂不守舍地魂飞天外,都没注意到孙小娟走了过来,手突然被握住,整个人都缩了一下,回过神来这才瞧见是孙小娟。
看着孙小娟眼中无声的安慰之色,井元菊眼眶一下子忍不住红了。
“到我屋里去坐坐。”
井元菊憋着哭意,吸了吸鼻子,艰难地点了点头。
井甘换回平常服饰便出了门,坐着马车赶到凌栀戏楼,刚掀开车帘准备下车,一个人头从外面冒了进来。
“小甘——”
井甘捂着胸口不客气地踹了王澧兰肩膀一下。
“你想吓死我啊。叫老师。”
王澧兰乖巧地立马变了称呼,“老师——”
那声‘老师’尾音拖得老长,带着些暧昧的意味。
王澧兰将车帘掀地大一些,伸出一只手,“老师请下车。”
井甘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却还是扶着他的胳膊跳下了马车。
凌栀戏楼今日早场没有戏,而是一个名为‘喜耳公子生辰见面会’的活动。
据宣传介绍今日是喜耳公子生辰,为了与广大戏迷有更深入的接触,故举行这个见面会。
见面会上会有提问活动,想要知道的关于喜耳公子的问题,都可以提问。
喜耳公子还会教大家一些简单的戏曲知识,比如如何吊嗓子,不同戏腔唱法、武戏、身段等等。
更重要的是还有互动小游戏,和喜耳公子一起玩游戏,拉近距离。
最后还有生日蛋糕。
宣传介绍上写的丰富有趣,不少人看过后都忍不住买座位。
也有人没听说什么是见面会,不知道要干个啥,而且听说见面会上喜耳公子不会唱戏,便按住了手里钱,没有买这一场的位置。
喜耳公子是凌栀戏楼的台柱子,他登台表演都是夜场,看他一场戏最便宜也要500文,而且位置十分紧俏,天天来排都不一定排得上。
所以即便喜耳公子不唱戏,只是露个面,这早场150文也是值得的。
因此最后这场见面会到场的客人并不少,而且相比起平日男客多于女客的常态,今日女客明显增多。
井甘到的时候,见面会已经开始了,喜耳正站在台上回答底下客人的提问。
他今日穿了一身青色长衫,面容干净,没了浓墨重彩的妆容,没了华丽的服饰,最简单的装扮却将他艳丽无双的本色完全展露,美得摄人心魄。
在场人看着他的目光没有一个不失魂落魄。
喜耳发髻上依旧戴着代表身份的绿头巾,但身姿笔挺,眉眼角色,目光明亮而倨傲,全无卑怯低微之态。
他一眼便看见姗姗来迟的井甘,脸上的笑容不由更深了。
他舒然道,“我五岁入行,自幼随着师父走南闯北地唱戏,艰难过、风光过、痛恨过、也绝望过,最终我还能光彩照人地站在这里,皆因我此生最大的贵人——我如今的家主。”
喜耳是在回答一个女孩的问题——你何时开始唱戏的?
喜耳目光一直锁定着井甘,眼底氤氲起撩拨人心的柔情。
他继续道,“我在戏曲这一行里浮浮沉沉二十年,本以为此生都无法再登上舞台,在我绝望地快要放弃的时候,东家如谪仙般从天而降,为我扫清阴霾,铺就大道。读书人常道‘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有’,我非千里马,却得遇伯乐,是我此生之大幸。此后余生,喜耳此心所系,唯家主一人耳。”
说完,他微侧身朝着西北方方向,郑重其事地深深鞠身一礼。
所有人皆以为他是在朝自己主家的方向行礼致谢,却不知他所拜之人就在大堂中。
任大堂中熙熙攘攘数百人,他双眸只容得下那一个俏丽身影。
大家皆是一脸感动地议论着喜耳公子的知恩重情,却不知那句许诺告白中的另一层深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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